何况,这次面临的不仅是寿春的曹军,还有汹涌而来的曹公亲率大军!前所未有的苦战,还在后头。
他突然想起灊山大营军议上的场景。当时,自己担心陈兰、梅乾等老资格的军头不愿配合行动,因而陷入犹豫;而一向文弱的二弟竟似有跃跃欲试的意思?雷脩不禁笑了笑,有趣的很,曾经内向而谨慎的小孩子,终于渐渐不一样了啊。
雷脩除了擅长作战厮杀以外,自认是个平凡的普通人;但他觉得雷远不是,在雷远看似文弱的身躯内,蕴藏着某种普通人不具备的特质。如果雷远在此,前几日里的周旋应当会更加稳妥些吧,或许这场仗,会有不一样的走向。
可是再怎么样,雷远在身为兄长的自己心中,始终还是个小孩子。接下去的战场厮杀,没小孩子什么事。那是刀剑和弓矢施展之所,只有依靠战士的勇猛无畏!
雷脩抬眼眺望,在南方,大别山脉从西南方向延伸过来,在这里与广阔的江淮平原汇在一处,形成无数起伏的丘陵。
这里的地势比北方的平原要高出不少,所以视野非常开阔。雷脩向北,可以看到六安城的城墙和城楼都化作了地平线上黑色的剪影,城中有血色的火光莫名冒起,灰色的浓烟随着火焰升腾到半空,很快被肃杀的秋风吹散了。秋风从北向南,继续吹拂,吹到他混合了血和汗、湿透了的衣甲上,带来浸入骨髓的寒意。
迷迷糊糊地休息了半晚,次日凌晨,雷脩便带领骑士们纵骑进入山地,走了约莫五里,重新与步卒们汇合。
因为不知道灊山大营的撤离进度如何,他们不敢奔逃,而是结成稳固的阵势,徐徐而退。这样的速度自然比较慢,但却能够堵住通路,尽量不使曹军轻易越过。
走了大概半天,曹军的小股骑兵逐渐追来。他们沿着步阵的正面、侧面跑马而过,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往复奔走着,张弓射杀步阵边缘的士卒。
他们来去迅猛,每次奔过,都会有长箭透过密集举起的枪矛,在步阵中留下几具尸体。
但江淮之间的这片土地上,数十年来经历了太多的血腥厮杀。在这个过程中挣扎出头的军事首领们,都是经历无数次残酷的考验才崛起于草莽的。他们依靠亲缘关系、乡土关系、人身依附关系和个人的威望,牢固掌握着他们的部曲,令其坚韧程度远超寻常军队。
所以步卒们且战且走,阵型始终没有乱;而雷脩带着从骑们,时不时地从步阵中冲出来驱逐曹军骑兵,甚至几次试图反将之包围歼灭。
山间的地势越来越高,道路也越来越险峻复杂。有的天然隘口地形局促不能展开更多部队,雷脩就在这里停留下来,组织坚守。
曹军骑兵聚集在隘口前面,彼此拥堵无法前进,反而遭到弓箭的射杀。在山道上留下好些新的尸体以后,曹军不得不稍许退后。而一旦他们退后,雷脩就会趁机撤往下一处险峻之处。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半天,一天,时间慢慢推延,双方反复纠缠厮杀,脱离,又一次纠缠厮杀,周而复始。
在某个间隙,雷脩把长枪斜置在鞍前,甩了甩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手。温热的血液淌过锋刃,沿着枪杆流淌下来,变得黏稠而湿滑;他不得不撕下战袍,一圈一圈地缠绕在枪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