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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君,吃点东西再去吧。”嬴豹笑道,“昨天大王赐了我一些巴蜀肉醢(hai),味道非常鲜美,尝尝如何?”

昌平君神情冷峻,一言不发,抓住嬴豹的手臂,拉着就走。

到了刁斗巷,巷口已是车马如云,紫塞坊的宗室权贵来了不少。公子宝鼎深夜夺蓼园,这事新鲜,有热闹看。昌文君也到了,宗正卿熊布也到了,其它上卿却一个没到。这种场合他们不会露面,宗室内部事务他们插不上手,不来没事,来了反而惹麻烦。

嬴豹下了车,看到门口虎烈卫气势汹汹,似乎有些害怕,转身对昌平君说道:“一起进去看看?”

昌平君理都不理他,现在他没心思与嬴豹呕气,他关心的是公子襄会不会出事。

公子襄干了什么,整个咸阳城都知道,地方郡府也知道,大秦国上上下下都知道,只要想办法打通公子襄这一关,升官晋爵绝对不成问题。这么些年了,也有人上奏弹劾,但这些敢为天下先的“出头鸟”都给公子襄“处理”了,运气好一点的被关在西浦大牢,运气差一点的被流配边疆,倒霉的就家破人亡了,甚至夷灭三族的都有。

大秦严刑峻法,但这“法”是控制在上位者手中,是上位者用来统治下者的工具。上位者凌驾于律法之上,为所欲为,一旦他要做坏事,那严刑峻法就非常可怕了。公子襄执掌赐爵事务,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他违法乱纪,后果可想而知,但他是大王的叔叔,又是华阳太后非常溺爱的一个儿子,谁也没办法。

昌平君不止一此劝谏公子襄收敛一点,甚至为此与公子襄吵过几次,两人的关系一度很紧张。公子襄骄横跋扈,我行我素,终于出事了,而且还是在咸阳风暴最为肆虐的时候出事了。昌平君不知道他的罪行到底有多严重,但他知道,公子宝鼎再一次击中了楚系的要害。

谋反大案和盐铁大案在楚系的有意阻扰下,至今还没有进入正式的审理阶段,楚系还有可能让两案分开审理。老太后的计策可以解决谋反大案,楚系只要再牢牢控制主盐铁大案的审理,整个形势就会被楚系所控制,局面随即可以得到扭转,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公子襄出事了,楚系前段时间的努力就此化为泡影。

昌平君祈祷公子襄不要激怒宝鼎,还是识时务为好,立即让出蓼园,把属于宝鼎的庄园、酒肆、作坊、田地等等全部让出来,再赔偿一些钱,把这件事暂时了掉。目前楚系屡屡被宝鼎击中要害,自顾不暇,没时间报复,但只要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稳住阵脚,还怕没有机会收拾宝鼎?

昌平君熊启站得高看得远,深知进退之道,但问题是,楚系的人,尤其是一些宗室公子,根本不睬他这一套,公子襄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当初大王下令归还宝鼎的财产,熊启就第一时间告诫公子襄,马上搬出蓼园,否则可能有麻烦。公子襄理都不理他,反而叫嚣着要杀了公子宝鼎。熊启无奈,准备找个机会请华阳太后出面压制一下,他总觉得公子襄可能会给楚系带来麻烦,但随后就爆发了河东的事,他把这事给耽搁了,结果这一耽搁,给楚系又带来了一场灾难。

熊启懊恼不已,与熊炽、熊布和嬴腾连劝带哄,总算把嬴豹劝进了蓼园。

嬴豹穿过虎烈卫组成的战阵,抬头往府内一望,骇然止步。他没有亲眼看到过宝鼎的血腥手段,因此当他听到苏湛、熊璞、魏缚等人的哭诉后,总觉得他们有意夸大事实,一直不相信,现在他相信了,这位从蛮荒之地回来的公子不但手段血腥,而且无法无天,什么大秦律法,在他眼里估计还不如溷(hun)厕里的便桶。

争一座府邸而已,用得着大开杀戒?杀人就杀人吧,杀几个威慑一下不就行了,有必要杀得血流成河?这事麻烦了,除非……嬴豹蓦然想到公子襄的累累罪行,惊骇失色的脸上马上换上了一副急切之色,当即甩开大步,冲着在前面引路的虎烈卫叫道,“快,马上带老夫去见你们公子。”

宝鼎此刻正在公子襄的秘库里翻看文卷,越看越是愤怒,恨不得一刀砍了公子襄。你贪赃枉法卖官鬻(yu)爵也就罢了,你还杀人,把那些检举你、弹劾你、威胁到你的人都杀了,诬陷栽赃刺杀,各种手段都上,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夷灭人家三族,这也太狠了吧?你打击人家、陷害人家也就罢了,为了泄愤竟然灭人宗族,老少统杀,一个不留,你还有没有人性啦?

嬴豹走进秘库,看到一箱箱的金饼、珠宝和各国钱币,眼睛都直了,“这有多少钱?竟然比少府、内史(治粟内史)的钱还要多。”说到这里连连摇头,一脸的匪夷所思,“过去老夫听坊间传闻,说公子襄富可敌国,老夫不信,认为是瞎扯淡,但现在老夫信了。谁能想到,大秦国一个主爵中尉竟能积累如此惊人的财富,这才多少年?他做主爵中尉不过十年而已。宝鼎,你不要动,老夫去找大王,老夫叫大王来看看,老嬴家也出了一个富可敌国的巨商富贾了。卖官鬻爵能卖出这么多钱,天下奇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