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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屋利啜所料,这会压根儿就没有召开的必要,这不,才刚开会呢,满大帐的各族权贵们就乱哄哄地吵了起来,说啥的都有,可就是没人拿得出个合理的战略来,无论是说要守还是要逃,全都是嘴上功夫,没点实用的东西,这令屋利啜气恼万分,却又无可奈何……自百叶河一战中侥幸从唐军的追杀中逃出生天之后,屋利啜的胆气便被打没了,对于俟斯萨度设联络薛延陀与唐军对垒之举屋利啜是坚决的反对,在他看来,与其降了薛延陀,倒不如内附大唐来得实在,他并不看好薛延陀此战的前景,哪怕薛延陀的兵力足足是唐军与阿史那瑟罗联军的两倍还有余,可屋利啜也不以为薛延陀能胜了此战,怎奈俟斯萨度设一心要报杀父之仇,压根儿就听不进屋利啜的劝告,这令屋利啜失落至极,索性假借百叶河一战中受伤未愈的名义,不随军出征,俟斯萨度设也不敢过分强迫这位唯一从百叶河一线逃回来的宿将,也就顺水推舟地任命屋利啜为汗庭留守大帅,总揽后勤供应之重任。为了整个西突厥的生存,屋利啜尽管不满意俟斯萨度设的决断,可还是尽心尽力地主持着大局,将后勤辎重源源不断地向清水河前线调集,然则,屋利啜却没想到清水河一线尚未开打,康国等三小国竟然会趁此机会突然大举挥军进攻,在这等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屋利啜亦跟那帮子乱吵乱嚷着的权贵们一般,全然没了主张。

守?拿甚子来守,就算能遏制住三国联军的攻势,这二十余万人的吃喝如何解决?要想拖到清水河大军回援,少说也得饿死一半以上的人口,这等责任屋利啜担当不起,也无法去下这个命令。逃?那更是无稽之谈,拖老邪幼的二十余万人如何能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逃过敌军的追杀,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罢了,当然了,在那帮权贵们口中的所谓撤退,其实就一个意思……丢下全族老幼,只保证他们自己能在军队的掩护之下逃亡,这等事屋利啜不屑去做,也绝不可能同意那帮子权贵们擅自逃离。可问题是打能打得了么?不好说,就眼下手中能战之兵不过万余,就算将各族所有能上阵的青壮全部集结起来,总数也不到三万人,能不能击败来势汹汹的三国联军屋利啜心里头一点底都没有,至于降?那绝非屋利啜之所愿,虽说如今西突厥已不是当初那等傲视西域的一等强国了,可要屋利啜去投降一帮子小国,他又怎能吞得下这口气。

眼瞅着下头那帮子权贵们越扯越离谱,屋利啜的脸色顿时就耷拉了下来,板着脸不想说话,只不过他不想说,别人却放他不过,毕竟如今他是留守大帅,一起子权贵们吵来吵去,最终还是将皮球踢到了屋利啜的怀中,全都激动地将屋利啜团团围住,要屋利啜拿出个准主意来,闹得屋利啜脑袋都大了三圈,实在是受不了之余,大吼了一声:“都给老子住嘴!”

别看一起子权贵们个个牛气得很,可在屋利啜这等汗庭老将面前却都不敢太放肆,一见屋利啜发了火,全都讪讪地住了口,各自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之后,诸权贵中年岁最长的处木昆律啜族长都利埃斯设颤颤巍巍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巴匝着昏黄的老眼,嘴角哆嗦地开口道:“屋利啜贤侄,您是狼帅,该如何应对,就拿个主意出来罢,老朽一切都听贤侄的便是了。”

“是啊,大帅,您就拿个主意罢。”胡陆屋阙啜的族长达拉提耶也站了出来附和了一句,有这两名老辈子权贵出了面,下头那些大大小小的权贵们自是全都跟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要屋利啜赶紧拿个主意出来,那等群情滔滔的样子生生将屋利啜憋得面红耳赤,推拒固然不成,可真要他拿个行得通的主意,屋利啜又如何能拿得出来,正自烦恼间,却见一名千户长匆匆从帐外跑了进来,高声禀报道:“禀大帅、各位头人,营外有名使节自称是大唐来使,要见大帅。”

“什么?”屋利啜一听之下,登时就傻了眼……在屋利啜原先的预计中,此番三国联军不过是打算趁西突厥势衰之际来捞上一把罢了,屋利啜尚有点信心跟三国联军周旋一、二,看能不能以战求和,付出些金银珠宝之类的财物将这三国联军打发过去,可若是大唐在其中参了一手,那性质就完全变了,绝不是光付出些财物便能过关的,一想起越王李贞这两年多来在西域搅起的灭国之风暴,屋利啜的心立时拔凉了起来,苍白着脸,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了,不光是他,下头那些各族的权贵也都傻了眼,满大帐立时便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快,快,快请,快请。”屋利啜愣了好一阵子,率先醒过了神来,一迭声地道着“请”字,丝毫也不顾及那帮子权贵们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

“这……”那名千户长面色一黯,低着头道:“大帅,唐使言明要大帅出营相见。”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了,大帅绝不可出营,让他滚!”脾气暴躁的摄舍提敦啜族长舍利设朵两撇小胡子一翘,恨恨地嚷道:“要战便战,我大突厥汗国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是啊,是啊,哪有使节如此放肆的,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大帅出营去见一个小小的使节。”

“没错,是这个理。”

……

一帮子本就没甚主意的权贵们见舍利设朵出了头,自是纷纷出言附和,浑然忘了先前不知该如何应对三国联军进逼的窘态,大国的架子倒是端将出来了,只不过是不是合时宜,那就只有老天才晓得了。

一片叫嚣声中,老成持重的都利埃斯设瞅了眼默默不语的屋利啜,一拈胸前的白须,一副沉稳的样子道:“屋利啜贤侄,唐使既然来了,就见上一见好了,有甚事回头再商议也不迟。”

“都利埃斯老哥说得是,贤侄就去见见好了,也不差这么点时间的。”胡陆屋阙啜的族长达拉提耶紧跟着也应声附和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