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直叹气:“别人都是真的徒步,你们连行李都没有,还这样!哎。”
到了顶峰,一切尽收眼底——太阳湖、月亮湖、星星湖。
大漠的风从山顶上穿过,仿佛已经刮了几千万年。
从大沙山下来之后队伍就到太阳湖了——营地就在这个地方。太阳湖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咸水湖,周围全是盐碱地,白花花的。
营地上,一座一座的蒙古包安安静静立在地上,旁边还有商店、餐厅。徒步需要两天一夜,队伍唯一一次“夜宿”就是在这个营地了。
晚饭是在餐厅吃的。
协会烤了两只全羊,还分给每人两个馒头,以及土豆、白菜等等东西煮出来的一大碗汤。
经鸿上桌的时候带了两瓶新鲜东西,他将瓶子撂在桌上,道:“我带了一瓶腐乳还有一瓶辣豆瓣酱。谁如果吃不惯了,可以就着这些东西。明天还要徒步一整天,吃的东西得跟上了。”
众人一愣,而后纷纷来拿,感叹:“经总永远细心周到。”
经鸿轻轻一笑。
吃完饭,还有体力的到周边又逛了逛、拍照片,没体力的都买了wifi,要么休息、要么工作。
一直到了晚上,协会的人才告诉经鸿说“这个营地不能洗澡”,不过协会早就买了便携式的淋浴器,容量有28升,还带来了洗澡围布,不过围布立不稳当,需要另外一个老总从外面扶着点儿。协会的人都太忙了,有很多事,没法一直扶着围布等所有人都洗完。
经鸿看了周昶一眼。
这个时候能麻烦的其实只有周昶了。彭正累成了一条狗,一进营地就躺下了,他哪好意思。
但这满头、满脸、满身的沙,不洗也不行,他不舒服。
周昶一哂:“行,我扶着。”
于是经鸿进了围布。
可脱下衣服后却犯了难——围布里面竟然没有置物架。再去那么远的营地里搬张椅子之类的显得矫情,于是经鸿无奈道:“周昶。”
周昶挑出一个慵懒的音:“嗯?”
经鸿白皙细瘦的手从围布缝伸了出去:“麻烦了。拿一会儿我的衬衫。”
周昶接过来:“行吧。”
一手接了,披在一边肩上。
刚脱下的红色衬衫轻轻摩擦他的脖颈。
又过了会儿,经鸿的手再次出来:“裤子。”
周昶又接过来。
裤子已经沿着中线折好了,还叠了两叠,经鸿说:“小心点儿,里面有……那什么。”
周昶问:“内裤?”
经鸿又被气笑了。
“行吧。”周昶一手掐着那条黑色裤子以及里面的内裤,一手扶着帘子:“捏着呢,掉不了。”
“……”经鸿没理他,径自打开了淋浴器。
淋浴器是手压式的,手指一捏水便出来,手指一撒水就停了。
水竟然并不是很凉。沙漠里的白天极热,越野车上存放的水白天已经被晒热了。
经鸿垂着睫毛看着周昶。
周昶发现,经鸿遇到事儿时,会习惯性地咬紧牙——他当年在斯坦福参加那个商业比赛时便是如此,现在依然如此。很小的一个小动作,却显示出经鸿强悍的性格。
“是吗,好香。”周昶又抬起来了点,半撑着身子,斜着颈子,那管英挺的鼻子凑到经鸿的唇缝前,眼皮半阖,由下而上地又嗅了嗅经鸿唇缝的味道,“果然,水果味儿更浓郁了。”
“……那进来吧。”经鸿让开一步。
经鸿一看,竟是周昶。
经鸿问:“怎么来了?”
而后经鸿坐在铺位上——其实就是一张垫子、一床被褥,周昶再次没个正形地坐在了经鸿前面蒙古风格的地毯上,一只膝盖竖着一只膝盖倒着,一手撑着身后的地,另一手搭在竖起来的那只膝盖上。
周昶问:“经总现在有时间么?”
周昶问:“你说呢?”
经鸿说:“我……”
“聊什
么?”经鸿道,“说说老周总吧,最近两年干什么呢?”
冲刷声音依然不断。
“他?给我张罗相亲。”周昶回答。
经鸿知道周昶一向洒脱。他不愿意承认,可又无法不承认,他一直都深深迷恋周昶的这种洒脱。
经鸿甚至讲到奶奶一些糗事:“因为老太太忒厉害了,退休之后每回参加老干部的旅游活动都必定跟什么人吵吵起来,要么是跟酒店、要么是跟餐厅、要么是跟景区,后来吧,老干部局每一次都打电话给经语她爸,求我叔叔陪在一边。局长亲自打电话去,说老太太忒厉害了,不行了,先说给经语她爸家属价,又说给老干部价,最后说免费,按工作人员走,只求他去。经语她爸还真的能劝得住那倔老太太,于是每回走的时候老干部局都拉着他手,求他下次还去,老太太呢根本不懂,逢人就讲‘我儿子特招人喜欢,老干部局每一次都打他手机、给他免费。’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她一个人不知道。”
二人目光碰了一瞬,周昶递过手里衣服,说:“脏裤子。”
“行吧。”周昶认了,“小经总这小时候动画片儿没少看。”
周昶看了看:“……嗯。”
“什么都有。”周昶道,“学艺术的最多,钢琴家、舞蹈家,什么的。”
“无聊。”周昶道,“跟小经总再聊会儿。”
经鸿没躲,垂着眸子看着他,想了想,道:“好像是黑加仑?”
经鸿接起来,挑出一个懒散调子:“嗯?”
“我奶奶是典型的中国传统式大家长。”经鸿说,“一辈子为子女操劳。一个厉害的老太太,退休前是副局长。当时老经总、经天平几个兄弟没钱结婚,老太太就自己申请调去深圳的新部门,利用当时的‘价格双轨制’倒腾东西卖回南京,靠着资源卖给厂子,把一家人的家具等等全部都置办好了。后来严打投机倒把,老太太还吓得不行。”
经鸿闲聊:“老经总最近爱上天文了,弄了一个大望远镜,动不动就看看。这个是天龙座,那个是什么座。”
开完几个会,帐篷外已是繁星满天。
经鸿也垂眸看着周昶,问:“那周总相了么?”
“软糖,”周昶突然稍稍撑起身子,凑近了点,嗅了嗅,问:“什么味儿的?”
还是红色的衬衫,黑色的裤子。
经鸿又问:“你洗不洗?”
两人聊了很久很久。
“对了周总,”经鸿又说,“‘天平超市’那件事儿,谢谢了。”
过了会儿经鸿说起别的话题:“说起钢琴。我以前在泛海ai大事业群的时候,一个同事多年以前是专业学钢琴的,后来放弃钢琴搞高考了,好家伙,写代码时敲键盘敲得简直摧枯拉朽,还喜欢用机械键盘,他后来说他习惯了,弹钢琴弹了十年,手指头就那么大劲儿。”
“……经鸿。”周昶突然打断了他,问,“你是不是吃什么了?好像有点香味儿。”
于是二人交换位置,周昶洗澡,经鸿扶着。
一边说着,周昶一边又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半躺下了。一条长腿舒展着,另只膝盖仍然竖着,一只胳膊肘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搭着膝盖,斜斜地半躺着,自下而上地看着经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