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大营在一夜的大火中几乎烧成废墟,士兵们各个灰头土脸,没精打采,谁也没有力气说话,只是沉默着搬运焦尸和压垮的栅栏,又或者远远望着烧缺了一个角的帅帐。
周围死寂一片,苏里青格尔的怒吼声在营地里回荡,听上去分外凄凉。
他气得七窍生烟,但又毫无办法:“不是安排了两处囤粮点吗?昨天天上掉下来的灯笼,怎么可能烧的那么远!”
“还有水井呢?备了那么多水,就为了防火,你们这群废物!”
在他身旁,苏摩沉默不语,阿木尔不敢说话,铁心铁木两兄弟战战兢兢,剩下几个万户虽也狼狈,但看这位嚣张不可一世的太子吃瘪,又难免心中微妙暗爽。
尤其是罗树和格亚,曾在城墙底下吃过大亏损兵折将,之前可没少被嘲讽和排挤,如今可好,栽了个这么大的跟头,可谓史无前例。
有亏大家一起吃,这才公平,两人连带着对萧青冥的感官都好了不少,不愧是启朝天子,是个有种的人物。
全然忘了,他们之前是如何在心里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
亲兵被喷了个狗血淋头,烟尘熏得灰白的脸孔,更加僵硬难看,他哭丧着脸,期期艾艾:
“本来大家都在救火,可不知道从哪里混进来敌人,也不知施展了什么妖法,突然就地震了一样,又是爆炸又是大火,去救火的弟兄一个也没有活着出来的……”
苏里青格尔还要发火,却被苏摩拦住,后者蹙眉问:“是黎昌带领的亲卫骑兵吗?绝不可能是什么妖法,想必是对面暗藏的某种攻击手段。”
光头壮汉来回走了两步,沉吟道:“没想到萧家天子竟如此沉得住气,有这样诡异的手段,忍到现在才拿出来。”
副将阿木尔有些急了:“这下该怎么办?昨夜那样的天降大火,对面会不会故技重施?这根本是防也不防住的,要是天天夜里都来这么一招,谁受得了?”
他左思右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防范火灯笼大范围火攻的应对办法。
若是派军队进攻,人数再多,他们都不怕,但那些诡异的火灯笼,根本不是人。
它们不但会燃起大火,甚至还会产生震天动地的爆炸,杀伤力比起普通的纵火,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而且从天上掉下来,射箭也不是,不射也不是,总不能给大营加个盖吧?
以后还怎么打仗?不如干脆回家放羊得了。
几位万户不约而同皱眉,在心中腹诽。
“不,不对。”苏里青格尔此时也冷静下来,“昨日那些火灯笼是顺着风飞过来的,只要我们回到上风向,从北城门攻击,那些火灯笼总不可能逆风飞过来。”
话音刚落,几人同时陷入了新的沉默。
他们想起了为何从北面转移到南面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北面的陷阱太厉害吗?
难怪另一侧没有挖陷阱,原来是因为还憋着更阴损的坏招,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呢。
苏里青格尔深吸一口气,忽而意识到,他们陷入了一种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
攻北面,势必要折损更多兵力和奴隶,而且对面的攻防手段更多,此消彼长,己方这几日积累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反之,继续攻南面,更是愚蠢之极,谁知道对面还有多少这样的火灯笼,和可以爆炸的玩意?
无论选择哪一种,都只能显得自己像个可笑的蠢货!
苏里青格尔脸色铁青至极,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吃这种哑巴亏。
“现在,恐怕不是懊恼的时候。”苏摩看着太子不断变化的神色,叹口气道,“太子殿下,我们最大的问题是,粮草没有了……”
苏摩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没了粮草,还怎么打下去?
几十万大军,每日消耗的粮草是个天文数字,虽然后勤补给是一直在续着的,可补充粮草需要时间。
一旦囤积的粮食骤然失去,别说继续打仗,就连撤退都不够路上的消耗。
几个万户都看向苏里青格尔,没人敢主动提出退兵的建议,可那一双双虚弱又犹豫的眼神,已经完全暴露了内心的想法。
这是苏里青格尔作为太子的第一次领军,就出师不利,他自然不愿意功败垂成。
“……我们可以紧急向周边搜刮,或者杀一些战马,拖延到下一批粮草运过来,奴隶不要管他们,其他人一天一顿,还饿不死。”
苏里青格尔咬着牙,极力做着最后的挣扎。
苏摩摇摇头:“恐怕不妥。”
其他几个万户也是一脸不赞同,就连副将阿木尔都忍不住想开口劝一劝。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苏里青格尔压下眉头,拎着他的枪,大步迈出帅帐。
此刻天色已是蒙蒙亮,朝阳从晨曦的迷雾中隐约露出一弧明光,废墟一样的大营完全暴露在视野里,到处都是大火烧过的烟尘和余烬。
嘈杂的人声乱糟糟的,不少燕然军挤在一处,朝着远处城池的方向指指点点。
“发生了什么事?”阿木尔拦住一个士兵问。
士兵指着京城城楼的方向,结结巴巴道:“好像有东西飞过来——”
苏里青格尔和身后一众万户瞬间大惊,第一反应就是对面又要故技重施,趁着他们精疲力尽的时候再烧一次大营。
他们急忙抬头望,天空中却是空荡荡的,除了冷风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