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见明醒转的时候,赫尔加正抱着他。
黑发女人撕心裂肺地叫着,她用鲜血淋漓的手,将刺入孩子体内的细小晶刺一根根拔.出来。
殷红的液体,滴滴答答在雪地里晕染开。
许久也止不住。
赫尔加仰起青筋毕露的脖颈,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啼,“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这个年代,对于晶粒子失控根本没有治疗手段。就算有,对野区的贱民们来说也和没有一样。
对于年幼体弱的残人类来说,被晶骨直接刺入体内,后果是无法挽回的。
“没关系的,妈妈。”
姜见明却在轻笑,眼底像刚烧干的灰烬,已经没有半点光了,却还有未散的温度。
他枕在赫尔加的怀里,吃力地伸手勾着妈妈的衣角,像幼儿时那样。
小孩的手指沾满泥灰、雪粒和鲜血。野区的狂风发出鹫鸟般的尖啸从那指间穿过去,带走剩余不多的体温。
“如果真的得了病……明明就和妈妈一样了,也很好的。”
姜见明软绵绵地呢喃,“所以……”
“妈妈陪着明明,永远在一起吧。”
“我好幸福。”
说完这句,他就再次失去意识,什么也不知道了。
来到Z2野区的第六年。
姜见明十三岁,患上了慢性晶乱。
没有光明驱散黑暗,没有春风吹走寒冬。
没能等到日子变得更好,或许是他坚持得还不够久。
后来想想,正是这段无望而漫长的童年经历,造就了姜见明一生看似矛盾的性格。
一方面,他对着认定的事情有着极端深重的执念,纵使这往往伴随着自我毁灭。
但另一方面,他的欲望又极度地低。都说追求追求,他却好像只是追,而并不求什么。
潜意识里,他已经先认定自己是求不得什么的。
好事情都在很久以后,希望与幸福也并不是没有,只是人的一生太短,自己无缘亲眼见证而已。
——若不这么想着,又怎么熬过这漫漫冬夜呢?
第七年。
赫尔加已经快不行了。
在亲手导致儿子患上慢性晶乱之后,昔日的女领袖从躯壳到精神都迅速干涸下去。
她变得形容枯瘦,一层皱巴的皮贴在骨头上,再也看不出昔日的美貌。三天中有两天都在昏睡,醒来的时候也精神失常,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有时,女人的嗓音会变得高亢,手掌在半空中乱抓着,用力瞪着遍布屋檐的灰尘与蛛网,眼里有异样的光。
赫尔加病成这样,能养家糊口的就只有一个患着晶乱的十四岁残人类。姜见明又要照顾母亲,又要在野区这种人吃人的地方过活,每一天都苦不聊生。
这个冬天,母子俩差点活活饿死。人不人鬼不鬼地熬过来之后,赫尔加也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