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朕都知道了。”崇宣帝倚在床边,似乎正在透过床边的烛灯看着什么。他的身影被一层薄薄的纱帐挡着,只能依稀瞧见个消瘦的轮廓,“这几日辛苦你了,葛学士。”
“微臣不敢。”葛学士磕了个头,“能为陛下和江山社稷分忧,是微臣之幸。”
崇宣帝合上手中的折子,道:“这些年,朕一直让你跟在太子身边辅佐他。依你所见,太子此番督考科举,表现得如何?”
“太子殿下有宏图远略,是可塑之才。”
“你对他的评价向来很高。”崇宣帝笑了笑,又道,“朕记得,你好像也是寒门出身,太子此番决议,你应当很开心。”
“是。”葛学士应道,“微臣老家穷苦,上次回家省亲时,还见到有许多书生学子,为了读书吃不饱穿不暖。更有甚者,不得不放弃仕途,回家耕种。”
“是朕的错。”崇宣帝叹了口气,“那些名门世家由来已久,在京城乃至整个中原根系极深,朕先前虽然也有过扶持寒门的念头,可到底没能实施。太子如今尚未继位,却有如此魄力,他比朕强。”
葛学士连忙俯身磕头:“陛下心系百姓,何错之有!”
“起来吧。”崇宣帝问,“殿试结果出来,民间反响如何?”
葛学士道:“那温学子先前在会试获得第二名,在民间的穷苦百姓和寒门学子中,便引起了不少关注。如今一举考中状元,是众望所归。太子殿下此举,很得民心。”
“不过……”
他话音微顿,似乎犹豫了一下。
崇宣帝问:“有世家不满了?”
“是。”葛学士道,“今年中榜眼的学子祁秋明,乃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的祁氏家中的长子嫡孙,听闻消息传回去时,祁家老太当场气得摔了杯子。”
崇宣帝似乎对这事还挺感兴趣,稍坐起来了些,兴冲冲问:“然后呢?”
葛学士神情有些犹豫,缓慢道:“祁氏在殿试前便托人向殿下传达了依附之意,如今殿下让一个寒门学子骑在了他们头上,想来……”
崇宣帝问:“他们找护国公去了吧?”
葛学士低头:“陛下料事如神。”
“不难猜。”崇宣帝道,“这些名门世家在皇室到处插手,哪里是真为了天下好,他们不过是想扶持个好拿捏的皇帝。之前老三和这些商贾走得近,老三倒了便想找太子。太子不搭理,便又把主意打到六皇子头上了。”
葛学士:“太子扶持寒门,必然会使几大家族利益受损。若这些富贾全被牵连进来,京城恐怕要乱。”
这也是今日他建议江慎立温良初为榜眼的原因。
送祁家个面子,换来京城富贾的支持,于眼前来讲利益最大。
“乱就乱吧。”崇宣帝淡淡道,“太子会这么做,必然有他自己的考量,让他放手去干就是。如果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这皇位他坐不稳,不如换人。”
“就算到最后实在不行……”
崇宣帝轻声一笑,重新拿起了手边的折子,平静道:“朕不是还没死吗?”
葛学士一怔。
他抬眼看向前方,当今圣上大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中,瞧不真切。这具身体这两年消瘦得厉害,像是一夜之间被掏空了生命力,迅速衰败下来。
可他仍然是当今天子。
他仍然是那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
生杀予夺,不容置疑。
葛学士低下头,重重朝圣上磕了个头:“是,微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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