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停止哭泣,睁着圆溜溜眼睛看他,竟然咧嘴笑了。
七个月的小婴儿,不知为什么事情,莫名地乐呵着。他伸出小手去抓玩具,柔软的小手指碰到青年的手腕。
青年在那一瞬间忽然想起,买白货的时候听其他毒友讲过,男孩吃香,一个至少能卖五千块。
他骑一辆自行车四处踩点,假装送报员,没人起疑。腾空车后的小箱子,他把孩子装了进去。或许是因为太憋了,等他回到家里打开箱子,孩子脸色发青,已经昏了过去,气息奄奄。
能卖钱的宝贝忽然成了烫手山芋。他匆忙跟毒友打听客源,毒友们一听孩子已经不行了,纷纷摆手不肯接,更别提帮他找买家。
趁着夜色,那昏迷不醒的小孩被他扔在偏僻的垃圾箱边上。凌晨打雷下雨,他心神不定,溜出去看情况时,孩子已经不见了。
第49章 收割者(17)
孩子最后去了哪里,那人一无所知。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懊恼没有尽早逃离。
整整过去了一个月,丢弃孩子的垃圾箱位于一处拆迁区边上,本来就人迹稀少,人员流动性大。一个月时间里,拆迁工程开工,路面封死,垃圾箱早已不知去向。
文锋辞职,季春月请求调职,两个人就此开始了漫长的寻找。
那一带多外来人员,居无定所,频繁更换住址。找了一年多时间,俩人眼见着憔悴起来,那时文锋正好收到一个消息:城里有多个拾荒者聚居的废品收购站,文锋的战友偶然得知,一对住在废品收购站的夫妻曾捡过一个孩子。
收到消息已经是深夜,文锋和季春月立刻出门前往收购站,临走前叮嘱家中母亲,锁好门、关好煤气。老人因那事大大受惊,又愧疚万分,身体大不如前。她把夫妻俩送到楼下,目送俩人匆忙骑车离去。
这一走就再没能回家。
他们落入了“陷空”。
一开始季春月还数着日子,没有钟表,通讯工具失去作用,没关系,她还有眼睛:日升日落就是一天,三百六十天就是一年。
可很快夫妻俩发现,有的“鸟笼”,一日的时间并非24小时。
后来他们才从别的资深历险者口中得知,这个布满“鸟笼”的地方叫“缝隙”,是无数时空交错形成的狭缝。“鸟笼”中有他们所在时空的人类,有平行时空的人类,还有根本不知如何生成的各种奇特生物。如果“笼主”原本所在的世界里,一日的时间并非24小时,甚至根本没有“日夜”的概念,那么“鸟笼”里的景象就会完全超出人类的想象。
“我们经过的最奇特的一个‘鸟笼’,进去之后就漂浮在空中,你仿佛向下坠落,又仿佛向上升腾。”季春月说,“不会饿,不会渴,就那样一直一直地漂浮着。但不会无聊。无论天上地下,都充满了变化无穷的景象。”
他们无法计算自己在那个“鸟笼”呆了多久,也没有见过笼主。偶然进入,又突然离开,他们甚至不知道笼主是什么人,或者,是不是人。
这些或有趣,或可怕的“鸟笼”,是让文锋和季春月夫妻活下来、并且一次次坚定信念的根据。他们遇到无数历险者,有的人落入“陷空”的年月比他们还要早,但却只在“鸟笼”里呆了一两年。他们意识到,“鸟笼”里的时间完全是错乱的。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有机会回到现实世界,无论在“鸟笼”中过去多久,说不定仍能重返寻找孩子的那个夜晚。
他们是有可能与孩子重逢的。
漫长的旅途中,这种信念被他们故意打磨得愈发冷酷坚硬:必须回去,必须见到孩子。
为此,文锋和季春月都做过在平常生活中绝不会碰的事情。
“只要能回去,我做什么都可以。这鬼地方就是这样,它能让人变成恶鬼。”季春月扭头看姜笑,“……你在‘鸟笼’里生活了多久?”
“三年,一百多个‘鸟笼’。”姜笑回答。
季春月立刻便知道,自己不必多说了。她和姜笑是同类,有一个强大的、支撑自己的执念,让她们在漫长的辗转中不至于放弃。
哪怕心里清楚,这种执念在旅途中已经渐渐变质,成为心结,他们也不允许自己放下。
一旦放下了,便失去了在“鸟笼”中求生的意志。
姜笑不知如何安慰季春月。季春月说得轻描淡写,她任何的怜悯与同情,都显得过了头。
“我常常这样抱他。”季春月作出抱着婴儿的动作,“小婴儿喜欢被妈妈抱着,因为听见妈妈的心跳,他才能睡得着。我老在想啊,他一定是被谁带回家去了,应该也被谁这样紧紧抱着的。”
“小孩有名字吗?”姜笑问。
“文斯渊。”季春月在地上写出三个汉字,“小名取自他的生日,叫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