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茗将方临壑简单易懂的内心扒得精精光。
他越想越绝望,越想越害怕。
求生欲使他扑通一声,直接向方临壑跪了下去,大声喊道:“师兄你冷静一点!不要去砸场子啊!你想想咱们剑门能禁得住圣人的浩然剑吗?能禁得住谢家世子的千古东流吗?”
没错,即使是如剑门掌门,偶尔也是要向残酷的现实和锋利的剑锋低头的。
方临壑冷冷瞥他一眼。
随后,裴茗被方临壑以男儿膝下有黄金,和大声哭喊不成体统的名义,日日操练剑术得痛不欲生。
但是见着安安分分过完两人的合籍大典,甚至僵硬地说了一句恭喜的方临壑,裴茗暗中欣慰拭泪,深深觉得自己这些日子里炼狱般的生活是有意义的。
至少他保住了整个剑门。
死后也能向地下的剑门前辈邀功,向以后来的剑门弟子吹嘘。
非常值得。
第二提心吊胆的是姜长澜。
因着他曾经和两人一路,吃狗粮吃到撑的缘故,他接到请柬时,不但没出现方临壑那种冰冻如雕塑的神奇姿态,反而是“果然如此”的理所当然,下一刻就搁下请柬,寻思着该备什么礼。
然而他是跟着千百楼主一道来的。
一个,嚼着势头是要和自己手里的扇子相伴一生,却偏偏早到凤陵城几天,被谢桓和江景行你一言我一语明劝暗秀的想掀翻凤陵城主府的可怜人。
“我说千百,虽说你先前做过很对不起我的事,搞得我们差点恩断义绝形同陌路,但那么多年来的好友情谊总归不是假的。”江景行闲闲嗑着瓜子,“该劝的,我得劝你一句。”
“姓江的说得不错。”朱颜回府,谢桓继江景行之后陷入看谁都觉得可亲可爱的状态中,语重心长:“千百,你那么多年来,一个人漂泊在外,离家打拼出那么大一份家业殊为不易,正是如此,才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伴侣照顾在你身边。”
说得他们两个人的伴侣好像都很知冷知热。
江景行自然地忽略谢容皎手里那把镇江山:“岳父说得不错。千百你看,昔年我们三人在镐京城中何等风光快活。现在,我和岳父人生圆满,别无他求,更不忍心看千百你一个人孑然一身,孤独终老。你又不是剑修中人,扇子终究不是良配。”
千百楼主被气得面目歪曲,险些打开扇子暴起,准备给他们一人来一记狠的长长记性。
这个危险的想法被江景行的八极剑下一刻镇压住。
千百楼主从往事中回神,对上的是姜长澜忧心忡忡的脸庞,劝他道:“前辈你可千万别意气用事,否则这可不是毁不毁圣人世子大典的问题——”
是千百楼主死不死的问题。
千百楼主正感受到一些来自他人的关怀,内心回温之时,姜长澜又摸了摸鼻子,实诚道:“毕竟有恩必报,前辈若是出个万一,我寻谁报恩去?”
哦。
所以只要有个人活着让你报恩就可以了吗?
千百楼主面无表情打开扇子,忽然很想一扇子给自己一个痛快。
第135章 国师番外(一)
国师和是少年相识的交情。
那时候的国师尚且不是在北荒有小儿止啼奇效,心机深沉喜怒不定, 听上去就非常厉害的风云人物, 只是一个安安稳稳在小山村中长大的少年。
那时候太|祖姬羡也不是以一人之力驱逐北荒, 开辟周国的千古一人, 只是个不稳长大, 逃到小山村里避难的少年。
当时北荒横行北地, 人命如草芥,一城城的百姓被屠杀得几无青壮年男子,满城飘着妇女号哭, 婴儿哀啼和老人一夜之间花白如棉絮的头发, 无声应和着北地冰雪之景。
而冰雪之上, 则是满地冻得硬邦邦,终日不化的凝血肉末, 是森白人骨,是一团团剥落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