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么像周煜这种呢?他算是什么?

他既不死有余辜也未残害生灵,没遇到姬煌,说不定数十年后能立庙建祠,造福一方。

不说虚无缥缈的假设,谢容皎现在一根头发丝也没折。

但他切切实实想害过谢容皎。

谢容皎顺着被他楸得缠在一起的穗子,似要像理穗子一样理清自己思绪:“师父所想,与我所想,应该差不大离。”

江景行清清嗓子正要开口,揽过谢容皎手上难题,谢容皎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于是我代师父说罢。”

周煜整顿了下衣裳褶皱,扶正发冠,挺直脊背。

“烦请周郎君将你早年与姬煌往来的证据给我,我将它交至阿爹手上,至于是把此事散播开去或是压在手上等往后一并发作,交由阿爹定夺。

姬煌见你不死,想必明白你将此事与我们说开,顾忌着你与他撕破脸皮坏他名声,不会动令堂。但你这边料来不会好过,能不能保得性命两说。之后如何过挣出一条生路,看周郎君的,谢家不会插手。”

周煜面色愕然。

纠缠不清的穗子被他一颗颗捋开来,终于没那么难舍难分,谢容皎缓了一口气,绕在剑穗上的手正欲松开时被另一只手抓住,落入江景行的掌心里。

这只手来得恰到好处,如秋日有人迎着满襟袖的风为你披了件衣,春雨时合着春风倒一盏清香扑鼻的龙井,触碰的明明是手掌皮肤,暖意却透过血肉蒸腾而上,令人不自觉舒展眉眼。

谢容皎轻轻转动了下手腕,几下磨蹭后寻到舒服的姿势蜷着,有大袖遮掩,他不欲放开,“师父,我们回去罢。”

剩下周煜站在原地魂不守舍。

他在谢容皎身后低低说了声:“世子,我真羡慕你。”

不是像往常羡慕他有权有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是羡慕他被高高捧着,云朵已足够高洁,不沾尘埃淤泥,他却在云朵之上,做层云环绕簇拥的明月。

因为站得高,所以看得远。

因为看得远,所以看到的远不止是丑恶。

江景行故意避着他是真不想让他听到?不过是想让他别被糟污事坏了心情的满腔珍重。

谢容皎懂他的意思。

于是谢容皎的眉目间攒出个笑模样儿来。

“周煜有一点说错。”回了小院,谢容皎没回卧房,就着交握的手把江景行拉到一侧榻上座下,冷不防道:

“姬煌不会不知师父你来了镐京。谢高山的化名瞒得过旁人瞒不过国师。姬煌惜命,行此事前定然再三确认,国师对师父你知之甚深,他定会前去问询。”

国师好歹教了江景行十多年,江景行是什么死样,喜欢起什么死性不改的化名瞒得过旁人,国师是门儿清的。

尤其江景行起的化名尤为独特,基本是一抓一个准的类型,由此可见他能在被通缉时有四处流窜的待遇,而不是被直接收监,实是国师惦念着往昔师徒之情,手下留情,命人刻意放他一马的。

江景行重重一拍掌,恍然大悟:“我就说有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这点,还是阿辞聪慧,点醒了我。

他漫口猜道:“说不定是姬煌没想起问国师?或者是国师没留意阿辞你那边的行踪?还是那个姓周的小子蒙了我们。”

看他样子,大有跃跃欲试把周瑜再抓回来一次的想法。

谢容皎面无表情看着江景行装模作样,冷冷补充道:“为什么不是师父你故意不提呢?”

要命。

谢容皎点破时江景行已暗道不好,待他说第二句,更明白此刻是台下借剑时更要紧的生死存亡关头。

他维持着面上的稳如老狗,心底飞速交织着过去三十年前至今的一串事,指望将他们拎出来,顺序串一串编成个合情合理,经得起推敲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