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湖未答,人群中有人亦出声:“蒋先生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人从容不迫地站起来,同时勾住了手中透明的丝线,“如你们所见,我是沉湖,可我也是浮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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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满室哗然。
子兰宁静沉睡着的眼睫微微一颤。
“事已至此,看在咱们多年同僚情分上,我也给大家一个明白。”那人环视一圈,冲闻熹扬起笑意,“神君可知‘裂魂’之术?”
“您一直不知道当年凛玉神君掀翻水牢、魔君死亡后我去了哪里吧。”他道,“那时就是浮桨诞生之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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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他在深山中闭关数年,忍下裂魂之苦,凭着障物强大的能力,锻造出了另一个自己,即是浮桨。
他睁开眼时见到的第一幅景象,是木桨沉于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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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桨与他拥有同样的血脉,无条件服从他的意识,遵从他的决定。此后数千年,浮桨在他指引下消除魔气、潜心修炼,又创造机会走到子兰面前,凭着亲近的关系向他传递消息,最终为他而死。
……是的,为他而死。
在审讯那天,浮桨便进入了审讯室,与沉湖交换了身份。无人瞧见他们身份的交换,走进去的是浮桨,走出来的却已是沉湖。
次日,审讯室的爆炸声响彻云霄,从此通缉令上的“沉湖”已死,而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却已经不是故人。
子兰双唇颤抖。
……原来浮桨在“沉湖”自爆时就已经死了。
那个以裂魂之术锻造而成的、有了自己意识的分身,那个真正陪伴了他千百年的、如兄如友的浮桨,早已死了。
子兰蓦然想起那天下午,浮桨对他说要去审讯沉湖时的神情,似乎与寻常并无两样。
他开玩笑地说道:“工作好累,今天晚上早点下班去吃饭啊,别让闻熹神君瞧见了。”
浮桨勾起唇角,温温和和道:“好啊。”
那天晚上他们的确一起吃了顿饭,然而那人已经不是他熟悉的浮桨。
陪了他数千年的浮桨,已经化成了青烟尘埃。那时浮桨是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吧,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甚至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就去赴死了呢?
“他本该与我一心,但还是修炼太过,竟也有了独立的意识,渐渐不再为我所用,甚至开始隐瞒事情,所幸最后还是遵从了我的指令。”沉湖摊了摊手,“不过你大可不必这么难过。毕竟他可不像你想的这样清纯无辜,这么多年瞒了你不少事,总的来说一半一半吧。”
其实你若是思念浮桨,我大可以再造出一个来,毕竟都是取材于我。沉湖咽下未出口的话,有些惊讶地看见子兰眼眶泛红了。
——有什么好哭的,不过是一个工具人而已。
他摇摇头,漠然地想,真是有些搞不明白这些年轻人泛滥成灾的感情了。不过他对此无感,或许因为自己是不通喜怒哀乐的障物?
这么多同类里,怕也只有闻熹打破了这条诅咒一样的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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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寂静中,唯有闻熹浑然不觉气氛诡异,冲久别重逢的老相识出声讽刺:“所以你是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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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知道死之前要拉个垫背的。”沉湖淡漠道,“如果你们不希望看到你们的天君就这样丧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