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桨透过透明的结界,垂首看着子兰和他眸下一圈青黑:“你的消息还是很灵通。”
“猜的而已。”子兰断断续续地咳了几声,手腕没了锦被的遮掩,露出数条深深的血痕。浮桨穿过结界站到他面前,一手按住他脉搏:“你明知逃不走,为什么还要试呢。”
子兰安安静静地反问:“你也明知我不会如你的意,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子兰看着其实年纪很小。
他登上天君之位的时候尚且年幼,在凛玉、浮桨、闻熹及一众亲近长辈的扶持下方才坐稳这个位子,安安稳稳地度过了那些风雨飘摇的时刻。
自凛玉离去前与他谈过局势后,子兰便知六界不日会有大变局。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栽在浮桨手里。
……怎么会是浮桨呢。
人间古都,小城烟火,细雨下青石板路,一步一步都踏着柔和春风。他自少年便与浮桨相识,若是始终心存怨怼,何必到今日才亮出獠牙?
“没有原因。”浮桨道,“所以不必与我谈条件。你只要安安静静待在这里就好了。”
“这话你说过很多遍了,我没忘。”子兰凝望着他的眼睛——浮桨没有避开,两人对视半晌,终是子兰先移开了目光,仿佛在躲避什么。他低声道:“但是我不明白。”
这两日他想了很多东西。他毕竟与浮桨朝夕相处了多年,有些微弱的变化即使一时一刻不能察觉,天长日久也会感到不同之处。
他神色一动,看向浮桨颈项间的一道疤痕。纵使是障物淬了毒的利爪所伤,经过这么多天的养护,伤口早已养好,疤痕颜色已淡的与肤色相差无几,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子兰想起那日浮桨捂着鲜血淋漓的脖颈出来的模样,心中忽然掠过一丝惊疑猜测。浮桨已经拎来了一小锅:“你身上雷劫不假,多少喝点药。”
“我要用那个青瓷兰的。”子兰低头捻着手指,莫名多了些少年的娇憨,“你之前送我的那个。”
浮桨似是叹了口气,妥协道:“好。”
听到这一声“好”,他身后,子兰捏着被角的手指蓦然收紧,直到浮桨端着小巧玲珑的古碗出现在他面前:“是这个?”
……是这个。
子兰定定地盯着那个碗,以及端着碗的修长的手。他最终抬起头来,道:“可是这个碗前两天已经被我打碎了。”
“已经碎了,我亲手把它扫进垃圾桶的……那么你是从哪里又找了这样一个碗来呢?浮桨?”子兰紧紧盯着浮桨的动作,那人却没有任何被拆穿的忧惧,轻缓地把苦药倒进碗里,升腾起一阵袅袅热气。
他一如既往的温和周到:“怕你难过,好容易寻了一个一样的来,还欠了李处长一个人情。”
“是这样吗?”看着浮桨颔首,子兰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了,“可是我记得清清楚楚,碎的明明是青瓷莲那个!”
“当时那个碗是几个月前他下厨时不小心打碎的,两只碗,碎了那只……浮桨他过目不忘,怎么可能忘记自己打碎的是哪个碗!”子兰呼吸急促,“你不是浮桨……你是谁?”
他声音急促中含着庆幸,似乎是终于可以确认浮桨不会背叛自己,就像那个人最初的承诺,即使魔界进犯、神族凋零,他也会陪自己战至最后一刻。
只是那人却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汤药,与瓷碗配对的勺子上,图案赫然由山谷幽兰换成了荷塘月色:“我不是浮桨?我不是浮桨,还有谁是浮桨?”
汤药四溅,瓷碗碎裂的声音清脆而悦耳。
浮桨叹了口气,忽然伸手强硬地压住了子兰的脉门。
一道闪光的符咒没入。看着他的眼神茫然起来,浮桨方满意收回了手,拂去满地狼藉。与此同时,门铃响起。
叮咚。
浮桨身后,子兰涣散的眼神透出一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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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空空如也着实不大好看,闻熹把从楼下超市现买的果篮放到床头,自然地伸手探向子兰的脉搏。然而浮桨却不露声色地给子兰掖了掖被角,不带任何痕迹地躲过了闻熹的试探。
“没想到神君来得这么早,子兰他现在还没有醒过来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