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世门的天下令一出,道门俱惊。
上次,常伯宁发天下令,往不世门讨说法,也只是发给那十几家为唐刀客所害的受害门派。
魔道如何敢发天下令?
就算敢发,又如何敢发给所有道门?
这是公审,还是挑衅?
唐刀客之事震惊全道门,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祸及的道门何止十六家?
如今真相即将水落石出,若不遣人到来,于情于理皆是不合,哪怕是局外之人,一来为见新任的不世门之主,二来为免被人议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必得来上一遭。
卯时时分,朝歌山间,无师台下。
清晨云抱石,无风浪自涌,云色阴晦,云之角上钩着一弦淡白残月,仿佛文人工笔所绘。
静静聚集在朝歌山无师台下的道门之人,总逾三万之数,人头如攒,看得朝歌山上严阵以待的不世门门人头皮发紧,心中发虚。
但站在朝歌山下的众道门,心里也不很痛快。
……尽管目的是为公审罪人而来,可倒像是他们受了魔道调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似的。
两年光景,世事更易了不少。
文始门门主文润津因为服用丹药过度,疲态尽显,文始门中诸事已交给文忱打理,二儿子文悯从旁协理。
然而,今日之事关乎女儿文慎儿性命,文润津还是坚持带病前来,一张青黄的容长面颊上长须纵生,持一榈木手杖,时不时嗽上一两声,是个气力不支的模样。
文忱文悯一边一个护住他,倒也尽心。
此刻,玄极君柳瑜极力捺着嘴角,难掩扬眉吐气的得色。
他本意只是想将唐刀客这口黑锅推到不世门头上,反正不世门不可能信任道门,常伯宁心中又只有他的好师弟,战火一起,不世门群龙无首,必然会被摧毁。
魔道不可有不世门这样的执牛耳者。
万一他日,不世门率魔道一朝势起,便难以处理了。
先要攘外,玄极君才可安心处理道门中的事宜,一步一步,让长右门取代三门位置,成为道门之首,从此一呼百应,得证他柳瑜的大道。
孰料,半路横空降下一个门主封如故,搅乱了他全盘的计划。
姓常的看到封如故就什么都不管了,而封如故有一手诡异剑法作为底牌,恫吓了在场所有人,逼得他们不得不先行撤退。
然而,事态至此,柳瑜心中仍存一线希望。
事情还远远没有了结。
封如故身为不世门主,必须得交出一个唐刀客来。
谁能想到,这短短几日,还真被他揪出了一个唐刀客?
柳瑜尽管不信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但无论唐刀客是真是假,他都自信会稳操胜券。
要么,这个唐刀客是假的,是被封如故拖出来的替罪羊。
这样一来,如果封如故拿不出此人便是唐刀客的铁证,那便是欺瞒道门,践辱道门尊严。
要么,这个唐刀客是真的。
那么,不世门就必须担负起窝藏犯人、失职不察的责任。
无论怎样,不世门今日都必须给众道门一个说法。
否则,天道不容!
因为成竹在胸,是而柳瑜不急不躁,温和地袖手而立,养精蓄锐,直待与封如故的正面交锋。
因着是涉及人命的公案,且时间还未到天下令中所约定的卯时整,各道门中少有叫嚣者,只是各据一处,各自切察。
独身前来的荆三钗等得暴躁不已。
前几日,知晓封如故未死,荆三钗一颗心本就波澜横生。
谁想没过两日,姓封的又摇身一变,改头换面,竟做上了不世门门主。
荆三钗现今心情很是五味杂陈,直观表现便是拳头颇感痒痒,很想找个人捶上一顿。
很快,找打的人来了。
“……小弟。”荆一雁的手掌亲昵搭上了荆三钗的肩膀,“很久不见,想煞大哥了。”
荆三钗一个激灵,不习惯地去拂他的手:“干什么勾肩搭背的?”
荆一雁一身庄重的石青色道袍,面含微笑时,可谓通身君子萧萧之风:“你我兄弟,如此不是应当的吗?”
荆三钗不耐,虚指之间,暗蕴寸劲,直敲荆一雁腕脉。
荆一雁广袖一揽,巧妙避过,且将荆三钗右手收入了袖中。
二人双掌在袖中相击,闪转之间,已暗暗过了十余近身之招。
待荆三钗发觉不对时,已经迟了。
他的狐狸精大哥近些年来竟又是修为大增,体术已臻于化境,荆三钗一只练惯了短·枪的手,竟是被他连番妙至毫巅的叩、抓、揉、点,敲得筋酥骨软。
荆三钗还没缓过来,右腕便是狠狠一紧。
荆一雁不知何时扯下了他雕饰着“白屋卿相”的冷玉束额,借广袖遮掩,将自己与他的左手死死绑在了一处。
荆三钗:“……你干什么?!”
荆一雁作温柔无辜状:“父亲说了,绑也要把你绑回家。”
“你少打父亲的旗号!”荆三钗气得几欲吐血,想把手挣出来,“就他奶奶的是你想绑我而已!”
“哎呀。”荆一雁左手如雷霆之势扯紧束额,右手却柔和地扶一扶心口,真诚道,“大哥冤枉。”
荆三钗:“……”
在旁人看来,荆家两兄弟久别重逢,执手依依,其情其景,堪称兄友弟恭的典范。
常伯宁、燕江南、罗浮春皆立于无师台下,各怀心事。
燕江南还在担心她家小师兄身体,尽管这人灵力已复,然而在燕江南心目里,封如故一时还难以摆脱那个常年面色苍白的病秧子形象,因而很值得担心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