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一念之差

有两块新鲜的血肉,从他的道袍里掉落,滚了一地肮脏尘灰。

他的素白道袍先是透出钱币大小的血迹,很快便扩散得有拳头大了,

封如故将挟裹魔气的指尖抵在唇边,望着被骇得面如土色、匆匆闪开了一大片的道门中人,以及躺在那片空地上疼得哀哀嚎叫、挣扎不休的年轻人,摇了两下头。

“嘘。”他竖起手指,“别人还可以冲我叫,你不行。我这人比较娇贵,听不得狗吠。”

封如故负手,越过常伯宁的肩膀,靠在亭边柱侧,笑说:“你将一番讨伐之言,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真是动听至极。既然道友如此正气凛然,封二便实在不好意思不把你欠我的东西拿回了。”

封如故落落大方,公然挑破了他隐藏了十年的秘密:“‘遗世’之中,众家年轻道友不是靠剜我血肉才苟活至今吗?来吧,今日有要讨伐我的,请先还封二血肉,便算偿情绝义,省得封二一笔一笔讨账,也着实麻烦啊。”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罗浮春、常伯宁统一地呆住了,早早候于侧旁的燕江南和桑落久,由于见惯了道门龌龊,早有此猜想,因此不甚惊讶。

玄极君眼看议论声起,情势不妙,便及时一挥手,制住了不安情绪的蔓延:“云中君夸赞当年在‘遗世’中的功绩,是何用意呢?”

荆三钗握紧银钗,冷声插话道:“非是夸赞。”

他借着开口说话之机,往前走出一步,距离浩然亭更近了一些。

荆三钗暗暗估算着公然动手抢走封如故的可能性,同时道:“……如故在‘遗世’中受伤极重,很可能便是在那时沾染魔气,绝非是有意入魔!”

“他当初为何不说?现在当然是由得你们编了!”马上有人冷笑反驳,“谁人不知,他封如故是道中之邪,此番入魔,谁知道他是不是看不上正道术法,刻意修习魔道?”

“我若是修得正果,炼就魔躯,绝不会自困山中,当做天下第一魔头,练天下第一剑法,纳天下第一美人。”封如故此时还不忘笑嘻嘻地煽风点火,“众位道友,真是小看封二了。”

底下登时喧哗得愈加厉害。

“你在威胁谁?”

“众位,可曾听见?他根本不思悔改,已生悖逆之心!”

“他——”

封如故长袖一卷,一股强悍灵压不加保留卷释而出,平地掀起千丈惊风,刮得底下一干道修纷纷闭嘴。

常伯宁见他用如此竭泽而渔的方式使用灵力,心里生惊:“如故,莫动灵力——”

封如故却是充耳不闻,四下里用心地观视一阵,想要寻找那位跟随在玄极君身侧的“景寒先生”。

但玄极君身边并没有那人,底下来宾又实在浩浩荡荡,人头攒动,封如故找寻一会儿,便觉得受过伤的右眼有些酸痛了,就将单片眼镜向上掀起,揉一揉眼皮,放声道:“那位使唐刀的先生,我知道你在此处。”

人群之中的韩兢霍然一怔,只是面上仍没什么表情。

他不大会做表情。这使得他看上去与周围人的反应并无两样。

封如故朗声道:“你最终想要什么,封二并不清楚。但是,封二此人刁钻自私惯了,从不喜叫他人称心如意。”

韩兢猛然睁大眼睛。

他隐隐察觉出了封如故的意图。

但他生平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而封如故没有再管唐刀客的去向。

他朝向远处的罗浮春与桑落久,飞扬地一挑眉,以唇语相示:“……我是不是说过,我做你们师父,最大的功绩,便是不拖累你们?”

本以为师父会杀上十几名道门之徒、从容脱身的桑落久眼见此状,立时失态,失声唤道:“……不对!”

罗浮春也难得有所觉察,心头一绞,发疯似的向浩然亭上冲去:“师父!”

封如故与徒弟作出短暂告别之后,拂袖转身,对身后不远处的常伯宁笑道:“师兄,我知道,你想要我逃走。”

常伯宁眼中流露惑然之色:“如故……?”

封如故抚着胸口。

那里火莲焚身,罪业枷体,既是肮脏,又显圣洁,所幸现在被埋葬在黑衣之下,看不分明。

他轻声说:“我若逃了,那不算交代。……对谁都交代不了。”

“师兄既下不了决心,如故便替师兄做主了。”

常伯宁乍然色变:“如故!!不可——”

下面的话,他已是无暇再说,纵气驭风,身化流光,转眼便到了他的近旁,伸手去抓他的手腕,欲阻止他的动作。

谁想,封如故早有准备,翻手握住他的手腕,徐运一气,长袖翩然,借力打力,穷尽周身灵能,将常伯宁一掌击下了浩然亭!

常伯宁身体倒飞而去,嘴角骤然迸出一线鲜血来。

封如故孤身立于亭上,宛如立于万丈雪山之巅,一身无邪:“你们既然要交代,云中君封如故,便代风陵,给你们一个交代。”

荆三钗完全呆了,不敢置信地轻声呢喃一句:“……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