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封如故他们,陆御九折回谷中。
当他推开正殿房门时,荆三钗与盈虚君师徒两人以一方檀木桌为中心,分别割据了房间的两边,气咻咻地瞪视彼此,像两只互相弓背预警的猫。
陆御九轻叹一声,插·进二人中间,倒了一杯茶,同时挡住他们的视线,并思索着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
最后,他还是出卖了封如故:“如故刚才来过了。”
听到故友徒弟的名字,盈虚君这才错开瞪视徒弟的视线:“如故?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陆御九道:“没什么大事情,打探些消息罢了。”
盈虚君是个英气奕奕的长相,按他现如今的年纪,若放任岁月流逝,蓄起长须,修身养性,想必定然是个庄重的道君模样。不过他实在是喜欢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又有人能一味纵着他的坏脾气,以至于时至今日,从身到心,他还是个顽劣而不稳重的大少爷。
他奇道:“他出山了?怎么不叫我出去?”
陆御九横他一眼:“你们不是忙着吵架呢吗。”
盈虚君摸摸后脑勺,对着陆御九粲然一笑。
陆御九被他笑得没脾气,把倒好的茶递给了他。
盈虚君把茶捂在掌心里,感叹道:“行之飞升前叫我照顾好他。可我已有三年多没见他了。”
从很久以前起,封如故就谁都不见了。
他有功名半卷,却独坐风雪千山。
“静水流深”成了一座无人可近的孤岛,他身处幽篁之中,谁也不知,他究竟是怡然自乐,还是孤寂凄惶。
荆三钗抱着胳膊,在旁插嘴道:“他的未婚妻被那唐刀客一刀两断了。他若是还在风陵闭门不出,那些小道门估计要杀上风陵讨说法了。”
盈虚君嫌弃地看他一眼。
荆三钗被他这一眼轻易激怒了:“你干嘛这么看我?”
盈虚君轻嗤一声:“时时刻刻不忘挑拣道门的错处,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荆三钗猛然提高声音:“我幼稚?是,我在你面前永远幼稚!”
“你对道门哪来的这么大怨气?”盈虚君同样提高声音,“当初抓你们的可是魔道,现在你宁可做魔道的生意,也不肯回道门来?”
陆御九见状,知道接下来又免不了一顿争执,索性省了扶额的时间,又倒了两杯茶,在桌边坐下,免受战火波及。
“……你不懂!”一提及当年之事,荆三钗便成了一只困兽,在房间中踱来踱去,把步子踏得很重,“你什么都不懂!”
从遗世中出来后,荆三钗对遗世中的情况什么都不肯说,把所有话都憋在心中,却时时处在失控的暴怒之中。
盈虚君早已知道他有这个毛病,每每看了却还是会上火,一种不知该如何帮助他的无能为力感,让他气恼不已:“你又发什么癫?”
盈虚君这些年冷眼旁观着涉事人的反应,反复猜测当年遗世中发生了何事。
但猜测终归是猜测,谁也不肯给他一个确凿的答案。
他的徒弟是这样,那些受害弟子是这样,就连封如故也是这样。
遗世大门一开一闭,无数扇心扉就此轰然关闭。
别人盈虚君管不着,他竭力想打开自家徒弟的心扉,一味在外叫骂,拍打,可任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打开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