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春、桑落久、海净在侧院小屋里,三人并排,隔着开了一条缝的纸窗打量着他。
“他是一只醒尸吧。”海净扒着窗户边,低声道,“我听别人说了,魔修卅四身边有一只醒尸,一直跟着他。他与道门撕破脸,也是因为这只醒尸,是不是?”
罗浮春与桑落久对视一眼,神情复杂。
海净察觉氛围有异,好奇地看向他们。
桑落久开口解释:“……醒尸徐平生……是我们师祖逍遥君,也是我师父的师父的哥哥。”
罗浮春补充:“亲生哥哥。”
“他?”海净吃惊,“……怎会?”
这是风陵密事,自是不能对外人详提。
为了分散海净的注意,罗浮春对海净讲了卅四其人的生平之事。
卅四,纯魔血脉,正统的魔道后裔。鸦青色的双眸,是他纯血的标志。
现如今还活在世上的,怕是没有比他血统更纯的魔道了。
魔道百年来的两个盛世,一个是他叔叔卅罗所创,一个是他堂弟九枝灯所创。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跟这两个人都不算很熟,只沾着一层血缘。
在第一个盛世中,他个子还没有剑高,因此没有参与。
在第二个盛世中,他做了魔道的叛徒。
彼时,道门被魔道所侵,四门流散,死伤无数。
而在灾变发生后,并未参与其中、对道魔争端本无兴趣的卅四,无意间捡到了被炼成醒尸的徐平生,以及一山藏匿起来的道门弟子。
卅四天生不喜杀戮,只将魔道的一腔癫迷执心用于剑道,醉心剑修,是个不折不扣的剑痴。
而他的剑友中最重要的一名,恰是当年尚年轻的风陵逍遥君,徐行之。
卅四仗着那一层薄之又薄的血亲身份,厚颜无耻地向当时的魔道之主九枝灯求来了这一处山头,用来修炼。
……这一山弟子,他替徐行之保下了。
他将原本可以纵情的十三年光阴,都用来庇佑这些弟子,直到四门积蓄力量,卷土重来。
魔道垮了,他成了道门恩人,也成了魔门罪人。
他卸下重担,带着认他为主、却鲜少肯听他话的醒尸徐平生,偶尔游历山水,偶尔回呆了十三年的洞府中休养生息,偶尔应付魔道的报复,也算是自由自在地过了几年。
然而,世事悲哀,都捱不过一个“好景不长”。
九年前,逍遥君徐行之携道侣孟重光飞升。
自此后,有些小道门开始蠢蠢欲动,
卅四总归是魔修,还是纯血魔修,与他叔叔、他堂弟是一脉,怎能保证他没有野心?
退一万步说,他当年确实是为道门做了好事,可他身为魔修,都能背叛魔道,难道将来就不会背叛道门?
况且,在某些野心勃勃的道门看来,卅四是一个极好利用的靶子。
这一切暗伏的潜流,于八年前的春日引爆。
那一天,卅四独身一个下山游逛,寻常地走在路上,寻常地救下了一个被魔道血宗围攻的道门小公子。
把那些血宗轰走后,卅四伸手去拖那小公子。
见他战战兢兢地瘫软在地,卅四也不介意。
自己方才拔剑时,魔气四溢,想必是吓坏他了,以为自己要对他不利。
思及此,他也不再管这小公子了,拾起自己丢在一旁的剑鞘,拍一拍灰尘,余光一扫,扫到路旁有一串紫色的小花,想到它戴在徐平生头上或许会很有趣,就势俯身去采。
然后,他看到了一把穿胸而过的软剑。
这几年来,他受过魔道无数次围攻伏击,皆是全身而退,多数时候连块儿油皮都没蹭破过。
他想不通,这柄剑,为何是由他还算信任的道门众人刺出?
卅四转过身,看到了一张惊慌与喜悦交织的脸。
那小公子手是抖的,嗓音也是抖的,一半是紧张,一半是狂喜:“你是卅四,哈哈哈,是吗?是吗?!我杀了卅四了,我杀了……”
这名小公子年轻气盛,委实太过心急了。
他的软剑并未伤及卅四的要害。
而他也未曾留意到身后的状况。
他沉浸在“杀死魔修卅四”的自豪与喜悦之中,直到他的肺叶,被一柄长剑从身后捅破。
醒来后察觉卅四不在,便跟下山来的徐平生手握三尺青锋,立在痛苦挣扎的小公子背后,表情冷漠,眼中极怒。
卅四半跪下来,咬牙反手拔出那把剑,并未喝止徐平生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