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批药贺枕书花了三天时间才全部晒干,晒完后的药材最终只剩十二斤,用竹筐装了整整五大筐。
他依旧没有告诉裴长临这批药材想怎么处理,后者便没再多问,只任由他将那几筐药材搬回屋里,防止放在外头被雨淋湿。
导致好一段时间里,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材香。
药材晒干时,地里的麦子也变得金黄,可以收成了。
下河村每年原本只种一季麦子,前些年收成差的时候,缴完赋税几乎剩不下什么。后来,是京城那边派了农官下来,说江陵府土壤肥沃,气候适宜玉米种植,教他们在收割麦子之后,立即种下玉米,
玉米成熟期短,春种秋收,只要时间把握得好,收完能正好赶上九月种小麦。
听说这还是前些年那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提出的建议。
底层的穷苦百姓对那些官老爷的了解其实不多,但抵不过那位状元郎名气太大,尤其是江陵府境内。只因那位状元郎曾是江陵府下,栖元县临溪村一名普通农户,入朝为官后,他仍然关心百姓疾苦,提出了许多对百姓而言切实有利的方案。
总之,那人如今在普通百姓心中的威望,不比当今圣上低多少。
但就算如此,除了那些被官府强制要求改善种植方法的村落外,其他不在试点内的区域,敢于尝试的人并不多。
一来许多农户世代以耕种为生,早有自己的耕种方式和习惯,没那么容易接受新东西。二来,这种植的法子提出不过第三年,许多人还对此抱有怀疑态度,不敢轻易尝试。
毕竟玉米从产量到售价都比不上麦子,如果为了种植玉米而影响了九月的播种,那是得不偿失。
至于下河村,他们原本不在官府划定的试点之内,是下河村村长亲自去那试点的几个村落瞧了,确定这法子切实可行,学回来教给了乡亲们。
当然,学与不学皆是自愿。
裴家去年便是村中为数不多愿意尝试的人家,结果不言而喻。在其他人家只能用闲田种点短期的蔬菜瓜果去镇上贩卖时,裴家热热闹闹收成玉米,狠赚了一把。
又惹了不少眼红。
今年是裴家第二次使用这样的种植方法,比前一年有经验得多,该何时收成又何时播种,早已成竹在胸。
不过贺枕书却提出了点不同的意见。
彼时裴家正在吃饭,听完贺枕书的话,裴木匠皱起眉头:“你说要提前开始收麦子?”
“是。”贺枕书点点头,“今年雨水太多,若是晚了恐怕会影响收成。”
裴木匠默默抬头,被屋外的阳光晃得有点睁不开眼。
雨水多?
“小书刚来村里,可能不知道咱村的习惯。”周远打着圆场,解释道,“那地里的麦子刚黄没多久,还能再长几天。按着以往惯例,最快也要再过五天才是收成的时候。”
贺枕书并不退让:“可先前不是有一年,就是因为收成后连着下了一个月雨,收回来的麦子来不及晒干,全部发霉不能吃了。”
那是下河村发大水那年发生的事。那年春季,下河村雨水极多,从四月开始便一直下雨,足足下到了五月中,没过多久就闹起了洪灾。
那一年,不仅裴家颗粒无收,有很多地方甚至闹起了饥荒。
这件事对全家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少年这话一出,饭桌上大家都停下了筷子。
贺枕书惊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抿了抿唇,悄然埋下了头。
今年的天气不像过去那么极端,但过了谷雨之后,会连着好几个阴雨天。
的确是会影响收成的。
相反,如果能提前收成,就能在雨季到来前将麦子晒干,也不耽搁玉米播种。
屋内有片刻沉静,裴木匠先看向裴兰芝:“你怎么想?”
裴兰芝如实道:“下个月雨水多不多不好说,但今年入春之后,下雨的次数是比往年多些。”
裴木匠点点头,又看向周远:“你呢?”
周远挠了挠头发:“我没什么想法,都听爹和媳妇儿的。”
贺枕书埋着脑袋,听着裴木匠一个一个问过去。
裴家虽然不靠耕种为生,但耕种仍然是他们很大一部分收入来源,收成更是关系到全家未来一年生计的大事,的确不是他一句话就能轻易改变的。
裴木匠最后看向了裴长临。
贺枕书眸光微动,握着筷子的手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