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枕书:“……”
这草药生长在山谷最深处,他独自跑来的确有些奇怪。所以,贺枕书原本打算趁阿姐采药的机会,偷偷把这草药采完带回去,假装是在附近发现的。
谁知道这人动作这么快。
……也或许是他走得太慢了。
“我……”
贺枕书正犹豫该如何解释,裴兰芝被他手中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那是草药?”
这附近的山中盛产草药,且的确有不少是名贵品种。可当地人大多不通药理,就算见到了也不认识,更别说采去卖钱。
裴兰芝从小跟着村里那老大夫学着采药贴补家用,常见草药她算认识多的。
眼前这种却没见过。
“是草药。”贺枕书忙道,“我在书里读到过,这种药材很贵,一株能卖几十文呢。”
裴兰芝眼前一亮:“当真?”
她连忙走近,低头仔细看了看,又有点犹豫:“你确定吗,不会认错吧?”
“阿姐相信我,不会认错的。”贺枕书道,“你若不信,等我们把这药材送去医馆,自有分晓。”
裴兰芝自然不是不信任贺枕书,只是有点不敢相信这种好事能落他们头上。但她没再多说什么,仔细询问了贺枕书这草药的采摘方法,帮着一道采起药来。
事实证明,贺枕书实在有些高估自己的体力。就算有了裴兰芝帮忙,待二人采完药返程时,他也累得几乎走不动路。
尤其他脚上那双草鞋,刚穿上时还不觉得,走的山路多了才发现有点磨脚,每走一步脚上都磨得生疼。
裴兰芝回过头来,见他一瘸一拐的模样便懂了:“草鞋第一次穿都这样,多穿几次就好了。”
“哦……”贺枕书低低应了声,抓着两肩的背篓背带,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裴兰芝:“……”
草鞋耐磨防滑,干活方便,村里长大的孩子从小就穿,早习惯了。
裴兰芝本想让他忍一忍,他们在山谷里耽搁了太多时间,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他们今天进山没带油灯,夜里走山路可不安全。
可她刚想开口,却见少年好像极委屈似的,眼眶红了一圈。
“……”裴兰芝不自觉放缓了语气,“把你的背篓给我,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不用。”贺枕书摇摇头,“咱们快走吧,天黑了就麻烦了。”
山谷里的千层叶其实生得不多,只在贺枕书的背篓里装了一小半,没多少重量。是裴兰芝不想空着背篓回去,最后又捡了些干柴,满当当一篓全都被她背着。
裴兰芝背上的重量本就比贺枕书重很多,他怎么可能再让对方帮他分担。
贺枕书深深吸了口气,在心里第无数次咒骂起当初用二十贯钱就把他卖来这村子的兄嫂。
若不是那两个贪生怕死的,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
他幻想自己每一脚都踩在那两人身上,一步踩得比一步用力,竟觉得脚步比先前松快许多。
莫名被他超过的裴兰芝:“?”
.
两人走走停停,赶在太阳落山前到了家。
推开院门,就见院子里站了两个人。
“周远,你们干什么呢?”裴兰芝眉头蹙起,喊了一声。
被喊到名字的男子仓惶直起身:“媳妇儿,你回来了?”
他手里还拿着把刨子,身边两条长凳上支着一块已经被削得平整的长木料,刨花落了满地。裴长临站在他身旁,他们进门前,两人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裴兰芝:“与你说过多少次了,长临现在不能劳累,你是不是又让他教你木工活?”
裴木匠这一代没收学徒,裴长临若不能继承他的衣钵,这手艺就只能传给入赘的女婿。
当初裴兰芝招婿时,有许多人都是冲着这个登门。
周远心里有没有这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成亲快两年,裴木匠只把周远当帮工使,没教过他多少正经的木匠手艺。这人平时有想学的、不懂的,不敢去问爹,便缠上了裴长临。
裴长临向来对什么都不冷不热,唯独热衷此道,从来有问必答。有时嫌这人手脚太笨,还自己亲自上手。
倒害得周远被骂了许多次。
“当然没有!”周远连忙摆手,“是长临说屋里躺着闷,来院子里透透气,我们没聊别的。”
这倒是件稀罕事。
裴长临不愿与人来往,往日都是自己闷在屋子里,身子好点就鼓捣他那堆木头疙瘩,很少来前院。
今儿竟然会觉得屋里闷?
裴兰芝瞥了眼身边的少年。
恐怕又是在担心自家夫郎呢。
但贺枕书没有在意这些。
他今天上山折腾一通,累得话都说不出,更没精力关心旁人在说什么。他强撑着精神将背篓放下,随口道一句不吃晚饭了,便直接回了后院休息。
因此也没有注意到,有一道视线始终注视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廊拐角处。
“回神了。”裴兰芝喊了一声,“既然觉得屋子里闷,就干点活儿。”
她把刚采的草药倒在地上,又将一个竹编簸箩塞进裴长临手里:“和你姐夫把这些草药分拣了,我去做饭。”
裴长临收回目光,低低应了声:“好。”
.
裴长临破天荒在外院和阿姐姐夫一起吃了晚饭,回屋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借着昏暗的光线点了油灯。
灯火跳动,映出那躺在床上的身影。
少年今天似乎真累坏了,他没盖被子,就这么合衣躺在床上,整个人呈大字型张着手臂,躺得歪歪斜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