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合一

也许是因为心情好,唐臻这觉睡得格外香甜,睁眼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他怔怔的望着床帐,颇有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

直到手指摸到与惯用的锦被完全不同的触感,唐臻才捋清思路,抱着披风深深的吸了口气,恨不得就此长在床上和披风永不分离。

账册与库房的事在昨日算是有了交代,伴读皆因办事用心得到太子的赏赐,早先因为推脱,惹怒太子,不得出现在太子面前的禁令,自然也不必再遵守。为了证明他们依旧是太子近臣,已经与太子和好如初,梁安、陈玉和胡柳生特意赶在天还没彻底放亮时进宫,早早的来给太子请安。

可惜太子殿下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巳时,因为睡眠充足显得容光焕发的太子殿下,终于出现在又困又饿的伴读面前。

唐臻依次打量他们萎靡的面容,诧异的挑起眉毛,随口问道“你们昨夜去做什么坏事了?”

伴读比唐臻还要惊讶,纷纷用‘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震惊目光回视唐臻。

陈玉坐立难安,忍不住反问,“夜里能做什么坏事?”

唐臻陷入沉思。

太多了,他不知道举例哪些才不会令伴读觉得奇怪。

“既然是坏事,殿下千万不要去做。”梁安尴尬的握紧拳头,语气越来越急躁,“夜里的坏事,白天也不是好事,殿下都不能做!”

胡柳生转了转眼睛,补充道,“我们也没做坏事。”

岑威的表情逐渐微妙,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开口。

他觉得......太子口中的坏事与伴读口中的坏事,似乎不是同一件事。

上菜的宫人及时打破越来越诡异的氛围。

托施乘风的福,自从他送了个擅长做暖锅的厨子给唐臻,东宫厨房日渐挣脱名为‘摆烂’的枷锁,做惯养生菜的厨子纷纷拿出独门绝技,只为得到太子殿下的半句赞赏。

因为今日的早膳已经接近午膳的时间,菜色完全按照午膳的标准准备,主食也格外丰富,不仅有米饭和烙饼,还有三种不同的米粥、小馄饨和豆腐脑。

唐臻原本在甜咸之间没有特殊的偏爱,吃了程守忠偷来的糖之后却突然爱上甜味,在豆腐脑中狠加了两勺糖,立刻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

他抬头看去,笑道,“岑卿第一次陪孤用膳,由你定今日的魁首。”

岑威谨慎的没有开口。

梁安解释道,“前段时间殿下喜欢吃暖锅,每次吃得开心都对厨子另有赏赐。东宫不只有擅长做暖锅的厨子,偶尔也有其他菜色能得到殿下的青睐,久而久之变成现在这样,每日都能评出个菜色魁首得赏。”

岑威低声道谢,依次品尝每道菜和主食,最后选了烤羊腿。

唐臻对此没有半分意外。

果然是肉食动物。

用过午膳,唐臻照常去院子里散步,他正式通知陪在左右的伴读,要将库房分为私库和内库。

从昌泰帝的库房中划分给他的东西都归入内库,由东宫外的羽林军看守,唐臻亲自收着账册。其他物件归入私库,等东宫换了新的仆人,再从这些人中寻找合适的守卫,账册交给陈玉和梁安。唐臻倒是想端水,然而他的私库再怎么大,也不至于让五个伴读忙活。

陈玉细致、梁安圆滑,也是跟在太子身边最久的人。特意没算上胡柳生,哪怕将来施承善回到东宫时想要染指私库,唐臻也有话说。

岑威刚好站在梁安和胡柳生之间,感受到他们对彼此深刻的羡慕,他不动声色的退后半步,对唐臻道,“殿下对仆人有什么要求?”

真正能用的得心应手的人,必须得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资源去培养。唐臻没指望任何人能将这样的人才送到他身边,即使有,他又如何保证这样的人才究竟是对谁忠心?

所以他基本没怎么思考,随口敷衍道,“长得好看点吧。”

哪怕是花瓶,起码养眼。

岑威的脚步忽然变得迟疑。

难道他的感觉出现差错,殿下口中晚上做的坏事与梁安等人口中的坏事是同一件?

片刻后,岑威做出决定。

尽量给殿下找些容貌清秀、手脚勤快的小厮。

午后,绍兴侯世子亲自前来,送上请帖。

再有五日,是他一十一岁生辰,邀请唐臻等人去京都总督府赴宴。

“祖父数次催我回去,即使我舍不得殿下和诸位,生辰之后恐怕也不能再拖延。”绍兴侯世子摇了摇头,满脸还没玩够的怅然。

唐臻与施乘风无冤无仇,也不想自找麻烦,当然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立刻应下赴宴的事,还专门问了时间。

他懒得去琢磨太子殿下在施乘风眼中配不配压轴出现,反正也是给面子,不妨给的彻底些。

以他目前的情况,无论如何都立不起来,何必故意拧巴,看得所有人都觉得别扭。

岑威主动道,“我先进宫接殿下,再随殿下赴宴。”

陈玉动了动嘴唇,没有开口。

他手中有能调动的人,但论起本事肯定不如岑威的亲兵,又不好早早的凑到太子身边,显得太子声势浩大,毕竟是绍兴侯世子的生辰。

绍兴侯世子笑着应是,告诉唐臻的时间便是正式开宴的时间,给足了太子应有的排场。

梁安见状,玩笑似的道,他在宫外的住处只与总督府隔半条街,要早些去赴宴,给施乘风做门童,讨个红包买糖吃。

施乘风果然受用,当即与梁安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怂恿梁安将来去浙江找他玩。

平安在陈国公府等到酉时三刻,终究还是忍受够了燕翎深沉的脸色和肆无忌惮爆发的脾气,沉默的离开陈国公府。

从前太子和陈国公世子也不是没闹过矛盾,仅他所见,为此患得患失,坐立难安的人从来都只有太子殿下。陈国公世子的脸上始终噙着令人看不透的笑容,游刃有余的应对殿下各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掌握两人之间的距离。

然而从昨日到今日,漫长的十一个时辰里。

平安眼睁睁的看着燕翎从原本的每隔个时辰,收到太子的赔礼,情绪稳定的变糟,再到彻底爆发,几乎将书房变成废墟,举着长剑冲到演武场发泄出怒气。

哪里还有半分世家贵公子的模样?

平安甚至觉得对方看似舞得像模像样的长剑,实则软绵无力,只是徒有花架子而已,别说是天生巨力的梁安,哪怕是整日书不离手的陈玉,也未必不能胜过燕翎。

他陪着燕翎在演武场吹了一个多时辰的冷风,因为困顿而显得迷蒙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

昨日亲自来给燕翎送第一份赔礼,是因为想要带燕翎回东宫,在太子殿下面前博取贴心的印象。

如今十份赔礼已经送完,既没有第十一份赔礼送到,燕翎也没有任何要进宫的意思,他还留在陈国公府做什么?

不如回去安慰太子,顺便提醒殿下,昨日的赔礼过于敷衍,不可能令陈国公世子消气。

回宫的路上,平安再度想到太子。

以他对太子的了解,现在十有八九正在为赔礼送到陈国公府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信而患得患失,甚至有可能为此躲着宫人偷偷抹眼泪。

平安长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这又是何苦?

明明那么在意陈国公世子,偏偏还要惹人生气,平白坏了情分。

“公公。”平日里伺候平安的小太监守在距离东宫大门不远的地方,见到平安,立刻小跑迎上来,下意识的攥紧平安的衣摆,可怜巴巴的道,“东宫真的要再换批宫人吗?我不想离开公公。”

话音未落,小太监已经哽咽的落泪。

平安摸了摸小太监的头,忽然想起往事。太子殿下如同小太监这么大的时候,也会因为宫人的来来去去泪流满面。

当时他是如何应对?

未免殿下真的对那些宫人生出依赖的心思,平安故意每隔三个月就换批宫人,持续两年,确定太子对身边的陌生人充满防备和疏离,才逐渐放缓换宫人的频率。

所以平安发现太子刚认识陈国公世子就表现出足够的亲近和信任,立刻有了新的念头。

他护不住太子。

陛下也不能。

不如将乖巧的太子交给别人庇护,为他和陛下换条后路。

太子很喜欢那个人,发自内心的依赖对方,非但不会痛苦,反而会因此有安心的感觉。

他没有做错。

平安苦笑,看着周围数十年如一日的宫墙,忽然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觉,连语气也变得沧桑了起来。

“放心,我会将你留在身边。”他摸了摸小太监的头,让小太监先回住处。元宝脸上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平安,连蹦带跳的离开。这是在死气沉沉的东宫中绝无仅有的活泼,连太子殿下都不曾如此肆无忌惮的表达欣喜。

平安站在原地目送小太监的背影彻底走远,脚步再次变得坚定。

开弓没有回头箭。

太子已经在陈国公世子那里下足了功夫,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从宫人口中得知太子在前殿,平安理所当然的以为太子是在等陈国公世子,立刻加快脚步。

然而他推开门却没看见想象中满脸愁苦,默默流泪的太子。

这里不仅有太子,还有簇拥在太子身边的伴读和绍兴侯世子,即使他的出现打断了这些人的兴致,令他们脸上或多或少的浮现冷淡,平安依旧能在他们的眼角眉梢捕捉到残存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