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路,废车,大雾天

奇怪的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王道士忽觉一阵心悸。恍惚间,他隐约听见身后飘来忽深忽浅的鼻息声。

王道士顿时头皮发麻。他加快脚步,也顾不得先前种种疑惑,一溜烟往山下狂奔,浑然不知身后确实远远跟着一团小小的黑影。

黑影晃晃悠悠,于雾中浮现,近了、更近了。

原来是一小团黑乎乎的猫团儿顶着一团比己身还大的包袱凌空而来。

正是巫元。

山林密密,阴影重重,正如巫元此刻的心境。

行近山脚,远远可见一方黑黢黢的石碑隐没于灌木丛,只露出光秃秃的一角。饱受风霜侵蚀,石碑早已残破不堪,上头的金漆字迹斑驳不可辨。唯有狰狞的烧痕昭示着昔日那场数月不尽的山火,任由雨水千年浇打也洗不净碑下的一抔焦土。

正是那场烈火将宗门留给巫元的最后念想吞噬得一干二净,也熄灭他对人间的向往。

小黑猫眼神沉沉,目不斜视、昂首挺胸,飞快掠过石碑。

迎面便能感受到一股磅礴却温和的先天灵炁,笼罩整座小玉山,——这便是曾经风光无两的玉山宗护山大阵,由开宗真仙亲手布下,可纳方圆百里。千年韶光倏忽而逝,天道崩坍又重塑,大阵结界一退再退,两百年前被巫元挪至如今的小玉山。

临近了,巫元更深刻地体会到大阵如缠绵病榻之人渐弱的呼吸正缓慢失去灵效。恐怕便是如此才让那牛鼻子寻了可乘之机。或许再过不久,大阵将彻底溃散。

巫元的真身乃是天地孕育的灵胎,呼吸吐纳就能修行,才开灵智便会化形,可谓天赋骇人。宗门尚在时,他成日只知逗鸟摧花,从未费心修习法门。师父和师兄们怜他年幼娇憨,不曾多加约束。哪知一朝变故,宗门殒灭,只余下一只不学无术的小黑猫撑起门庭。

巫元深吸一口气。

此番出山,他定能找到修复护山大阵的契机!

“我很快就回来喵!”小黑猫故作轻松地喵喵道,“师父,再见喵!师兄,再见喵!”

话音才落,隐隐有一股奇妙的力道抚上小黑猫圆滚滚的后脑勺,像一只大手顺毛摸来,很轻柔、很温暖、很熟悉。

小黑猫浑身一僵,急促呼吸几下。他强压下眼眶的热意,更加用力地昂起头,步伐变得愈发坚定。他的尾部高高扬起,毛绒绒的尾巴尖儿有节奏地划出柔软的弧线。他阔步迈出结界,毅然决然。

如此又过了约百丈,已出山界。碧水之上,白雾漫天,一道浮桥若隐若现,连通天外与俗世,虚无与万物。

前方的王道士顺着浮桥匆匆渡水,巫元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