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鬼眼.......
还有鬼眼.......
还有鬼眼.......
鬼眼可以做他的魂丹.......
林倾白垂下头,勾起了嘴角,笑了。
他笑的眼眶酸涩,笑的双眸含泪,他抬手覆上了他的心口,感受到了那颗魂丹在他体内旋转制动,为他的身体源源不断的提供养分。
他和他的安儿都不会再走了。
最后他抬起头,眼睛泛红遥遥望向了远处。
光落山头,春日风暖。
这一日,他终于看见了魔族的阳光,看见了他的徒弟们脸上散不尽的笑意,还看见了.......他的安儿转过身回头,隔着山谷的艳阳望向了他。
阎秋司顿了一下,傻傻的愣在原地,而后扬起了大大笑容,抬手冲着林倾白挥动了两下,喊了一句:“师父!”
他朝着他奔来,光顶在他的肩头。
他跑的很快,很快。
仿佛这三界之中,只有他们二人而已,再无其他。
他越过了光,越过了风,越过了曾经所有的阻碍,所有的爱恨,所有的岁月。
就像是曾经无数次那样。
义无反顾的,奔向了他的师父———
拥抱他的师父———
-
虽然林倾白已经有了魂丹,但是鬼眼所制的魂丹和他原来的魂丹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加上林倾白的身体底子不好,这一下他在魔族休养了足足一个月,身体才渐渐的恢复。
不过林倾白也是实在不愿再多休息了。
在这一个月里,阎秋司就跟个摇头晃脑的大狗子一样,日日守在他身前,白天围着
他喂药按揉,晚上抱着林倾白睡觉,跟着火炉一样给林倾白暖身子,抱的紧紧的,日夜不离。
这还没有什么。
最关键的是凉瑶楚每天都来给林倾白把脉治病,结果她和阎秋司两个人互看不顺眼,没有说两句话就要吵起来,没有吵两句话就要打起来。
次次都将林倾白吵得头疼,胃疼。
但还好,现在阎秋司已经渐渐学会控制杀意了。
每一次,林倾白只要一看阎秋司抬手要唤若鬼砍凉瑶楚,他就会捂着心口,或者捂着肚子,轻轻的吸一口冷气.......
只需要这一口气,阎秋司就会立刻收起锋芒。
什么杀气,什么戾气都散了。
他甚至顾不得凉瑶楚还站在一旁,立刻扑到他师父的床边,目光担忧的柔声问:“师父,你怎么了?是心脏痛,还是胃痛了?”
林倾白一说自己是哪里难受了,那个小狗就会小心翼翼的抱住林倾白,温暖的手在林倾白的痛处按揉。
林倾白若是不推开他,他的手压根不肯林倾白柔软的身子,也压根记不起还有凉瑶楚这个人。
等到林倾白好了许多,可以下地行走了,阎秋司才肯放凉瑶楚回巫族。
而林倾白的三个小徒弟也要走了。
因为林倾白不愿再回仙族,何昉棱早已经回去主持大局,林倾白的三个徒弟因为不放心林倾白,非要赖在魔族混了一个月。
出发的那一日,牧妍红了眼睛,拽着林倾白的衣袖,说了很久的话。
她最后还说了,何昉棱将悉连谷的尸首带回去之后,还是打算为悉连谷办一场隆重的葬礼,葬入仙陵。
林倾白听见之后,沉默了许久,最后声音微哑的说:“好.......我便不去了........”
他和悉连谷之间,太复杂了。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几千年了。
他们曾经一起在仙界的槐杨树下习武,一起听从师尊的教诲,做错了事情会一起跪在师尊的殿前。
他之间有过亲情,有过信任,也曾互相扶持,互帮互助。
几千年的事情,只要林倾白愿意想,他想上几天几夜也想不完,可是林倾白却不愿意想了,也不愿意念了。
人是会变的。
他不知道悉连谷是何时从当年那个笑意纯善的师姐,变成了不择手段的魔族王后。
但是既然人会变,那么便随着他变吧。
一时间该走人的都走了,喧闹了一个月的魔族忽然又安静了下来。
阎秋司也终于开始处理越辉和晴公主的事情了。
林倾白虽然嘴上没说,但是他也看出来,一提到这件事情阎秋司就有些消沉。
那天晚上,阎秋司抱着林倾白在床上折腾一夜,弄得林倾白一身虚汗,筋疲力竭,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后来,阎秋司躺在旁边给林倾白揉腰,林倾白累的昏昏沉沉,靠在阎秋司的肩头眼睛都睁不开了,半闭着眼问:“......你打算如何安置越辉和晴公主?”
按照魔族的传统,越将军和晴公主是为魔族大义捐躯,定然是要办一场隆重的葬礼,厚葬之。
阎秋司却沉默了一会,低声说:“........不葬了。”
林倾白睁开眼睛,望向阎秋司,没有说话。
阎秋司抱着他的手更紧了,他闭上眼睛,低声的说:“若是葬了,便是真的死了.......”
林倾白一下就明白了阎秋司的意思。
当年他死了,阎秋司也没有将他下葬,而是日日等着,等了三百年,当真就把林倾白给等了回来。
或许,这一次阎秋司还希望能够将逝去的人等回来..
......
林倾白心中酸胀,浅吸了一口气,抬手抱住了他的小徒弟,手一下下的抚摸着阎秋司的发。
昏暗的烛火在殿中摇荡,没多久床榻和红帘也跟着晃起来。
又过了一会,幔帘中断断续续传来了林倾白克制不住的呻、吟声,细听还带着些哭腔。
.......
这一次阎秋司将林倾白折腾的狠了,林倾白腰疼腿软,在床上又躺了两日,身体才缓过来一些。
阎秋司便带着他来到了一个山洞中,牵着林倾白的手沿着洞口一路走了进去。
山洞宽大,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若是说非要有,那便是在山洞中放了一个大棺材。
棺材是冰晶质地,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块泛着蓝光的冰块,在昏暗的山洞中散发着盈盈的光。
走近看,却能看见是越辉和晴公主。
他们两个人穿着一身喜服,躺在棺材里,闭着眼睛。
也不知道阎秋司对他们用了什么法术,已经一个月了,二人的尸体还像是睡着那般,眼睛微闭,面色红润,容颜美好。
阎秋司慢慢的走到了二人的身前,俯下身子,看了一会。
他看的眸色深沉,很是专注。
又是过了许久,他忽然垂下了头笑了一声,低声道:“活着没能在一起,死了反倒是能躺在一起了.......”
林倾白的手猛的捏紧,站在原地。
后来阎秋司也没再多说什么,他探手从衣襟中掏出来两个竹编人。
两个笑人被编的歪歪扭扭,也穿着一身的红衣,长得又丑又矮,可是偏偏二人脸上的笑意被阎秋司编的栩栩如生,好像真的很开心......
这是阎秋司没有来得及送出手的新婚贺礼。
阎秋司将两个人小人摆在了棺材中,放在了越辉和晴公主之间。
两个人小人靠的很近,手牵着手。
再也不分离。
阎秋司做完这一切,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两下,终是一言未发,只是抬起手重重的拍了拍越辉的肩膀,就像是曾经无数次那般,他们并肩作战,奔向不同的战场,肩头交织相错时,阎秋司重重的拍一拍越辉的肩膀。
似是这一拍,便可祝他们平安归来,再次相见。
做完这一切,而后阎秋司转过身走向了林倾白,他牵起林倾白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山洞,再也没有回头。
今日又一个难得的艳阳天。
阎秋司和林倾白站在洞口,抬头看着阳光,没有人先踏出第一步。
阎秋司忽然开口说:“师父,当年我便是将你放在这个山洞中........”
这是林倾白第一次听见阎秋司说起当年事,他呼吸一滞,垂下了眼没有说话。
阎秋司继续道:“你说,既然你可以回来,那么他们........”
“会回来的。”
林倾白坚定的打断了阎秋司的话,他握着阎秋司的手紧了紧,说:“人生皆是轮回,千年万年,只要愿意等,总会回来的........”
阎秋司愣了愣,侧过头望着他师父在阳光下棱角分明的侧颜,这样望了一会,他忽然笑了。
“师父,说的对。”
“千年万年,只要愿意等,总会回来.......”
-
又是一个月过了。
阎秋司是个耐不住无聊的性子,他用这一个月将大战之后魔族那堆烂摊子处理完,便想着要带林倾白出去游山玩水。
林倾白身体还没有完全好,走路时间久一些就会累。
最关键的是他心知,阎秋司就是想换个新的地方和他做那
些事情。
阎秋司最近已经越来越的过分,他不知道从哪里讨来了一些夫妻床、笫之间的小玩意,林倾白纵着他用了第一次,从那以后他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是越用越喜欢,越用越尽兴。
渐渐的他那些不正经的玩意也用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新。
有好几次他把林倾白弄的浑身战栗,眼泪涟涟,拽着他的手不停的喊着安儿,向他求饶。
他不光没有停,反而越来越烈。
林倾白有些生气,自然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可是没过几日,阎秋司又凑到了林倾白的身前,不同于以往他提到了那些山山水水,这次他眼睛亮亮的说:“师父,我们去一趟凡间和修真界吧,看看我们来时的路。”
看看来时的路.......
林倾白,心动了。
这一次和曾经一样,他们从掘地瀑布出发,到达了青莫寺后山的湖中。
他们到达凡间的时候是上午,巳时。
湖还是曾经的那个湖,只不过湖旁的景色已经变了。
以前湖边的是繁茂的树林,从湖中望去只能隔着树林看见青莫寺的寺顶。
尤其春日晚上,寺顶映着月亮,伴着树林中窸窸窣窣的虫鸣声,静谧又美好。
那时候阎秋司总是喜欢背着林倾白偷偷的来山中玩,就算是没什么好玩的了,他也喜欢躺在树林中最大的那颗树枝上,听着虫鸣,看着天上的月亮,心中却满是道不尽的恨意。
对百姓的恨意,对整个王朝的恨意。
如今湖旁住上了零零散散的山户,山上的树也消失了大半,改成了种庄稼的地方。
林倾白和阎秋司互相了看一眼,继续朝着青莫寺走去。
三百年了,青莫寺还在,却也变了样子。
以前那个不大的寺庙,早已经被推翻重建了数次,变成了一个高五层的大寺庙。
今日不是什么节日,可是来往寺庙中的人依旧是络绎不绝,甚至有些拥挤。
林倾白和阎秋司走在这条路上,阎秋司生怕来往的路人会撞到林倾白,便挡在了林倾白的外侧。
三百年了,几代更迭流传,就连人们的穿戴装扮都变了。
阜朝的人喜欢穿着淡色的轻纱服饰,尤其少女,多是淡粉淡黄淡蓝这些颜色,以清秀为美。
而如今的凡间人都穿着颜色艳丽的锦袍,女子更是盘着复杂的发饰,涂着艳色的胭脂,眉心还点着各式各样的花瓣。
林倾白和阎秋司并肩走在这条路上,路过青莫寺门口的时候,林倾白环顾四周,忽然就想起了当年他与郗安初遇的场景。
那日下着飘雪,郗安还年幼,又瘦又小,身高差不多到林倾白膝盖。
林倾白不过是给了他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他便赤着脚,踩着雪,一路跟在林倾白的身后。
当时林倾白只觉得这个孩子也不怕他是个坏人,一个包子就愿意跟着他走。
真傻,真天真。
后来他才知道,又傻又天真的人,是他。
只不过不知为何,以往想起来犹如刻在骨头中无法原谅的回忆,如今却都一抚而过,只剩随风而散的灰尘,早已不在意。
林倾白这样想着,忽然低声的开口问道:“你可还记得在凡间第一次遇见我,便是在此地。”
阎秋司自然记得,他说:“记得。”
林倾白又问:“你........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是作何想?”
阎秋司愣了一下,说:“........师父,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林倾白面不改色说:“我不生气。”
阎秋司笑着,还就当真实话实说
了:“我当时觉得你一个快二十岁的王爷,位高权重,为何还如此好骗,我当时看见师父.......”
谁知阎秋司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他师父的脸色沉了下来,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过身快步朝前走。
阎秋司脸色一变,立刻快步跟上前,努力找补道:“但是后来我知道师父那是善良!”
林倾白还是没有理他。
“若是没有师父这般的善良,我当时早就饿死在雪地了!”
“........”
“师父若是当时没有收留我,我如何能见到这般好的师父!”
“........”
可是无论阎秋司如何找补,林倾白都不想理他。
后来阎秋司也急了,他一把拽过了林倾白,一双深黑的眼眸无比认真的望着他师父,急切的说:“师父,当年若不是你心善,在大雪中将我带回王府,我怕是现在都在恨意中浮沉,还是那个不知善为何物的魔皇阎秋司,当年是我不好,我骗了师父,师父,你能不能原谅我.........”
周围的风声和人声好似都在这一刻淡了。
这是那么久以来,阎秋司第一次很认真很专注的请求林倾白原谅.......
对当年他在凡间做出的事情,请求林倾白原谅.......
若是以前林倾白定会很认真去思考原谅与否的这个问题。
可是现在,他有什么资格去原谅阎秋司?
若是没有他,阎秋司甚至不用经历这些苦。
什么恨意中浮沉?
若是没有他,阎秋司甚至可能一生都没有恨意!
他要什么资格去原谅别人......
看见林倾白的眸色低垂,阎秋司也明了林倾白心中所想,他抬手一把将林倾白拥进怀中说:“师父,过往的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只知道你是的我的师父,也是我的妻,日后我定会好好待你。”
林倾白听见阎秋司说的后半句话,脸色顿时臊红了,他抬起头看见周围的路人皆是望向他们。
他一把推开了阎秋司,低声的斥他:“胡说八道!”
说完林倾白也不理阎秋司了,红着耳朵一挥衣袖转身便走了。
阎秋司哄了他师父,却跟没哄一样。
他跟在他师父的身后,上去拽他师父的手,拽一下他师父甩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