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轰隆!

天上打下来一道闷雷,猛的下起了暴雨,这暴风雨来的突然,风声呼啸着吹了进来。

窗户吱呀晃动,烛火剧烈的摇曳。

那闪电暴雨中将林倾白的脸色映的煞白,所有的恐惧和黑暗如同洪水,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溺死在其中。

林倾白呆立在原地许久,才脚步艰难的一步步的走上前,手指颤抖的将暗柜中的木盒拿了出来。

木盒打开,里面是满满的都是书信和册子。

林倾白的指尖冰凉,手臂僵硬到无法活动,他的手指紧握成拳,直到指尖恢复了一些热量,才从中拿出了一张书信打开。

上面郗安遒劲的笔记赫然出现。

———上元灯会,戌时,袁尚书,杀。

———是。

林倾白心口猛地被一记巨锤狠狠的撞击,锤的他血肉模糊,心脏皲裂,他感到窒息,嘴巴微张,胸口剧烈的起伏。

那个“杀”字映在林倾白的眼睛里,渐渐泛起了血红色,让他想起那一日。

袁尚书笑容满面的与林倾白寒暄说话,儒雅温和,携妻与子一同在上元节漫天的灯火中走向江边。

最后........

最后他们一家人倒在血泊中,面目狰狞,死不瞑目,三岁的孩子哭着喊着却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双亲。

林倾白不相信。

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郗安是他捡回家的孩子,郗安从六岁就跟着他!所有的好与不好都是林倾白教会他的。

林倾白教会了郗安要善良,要诚实,要心怀仁慈。

是他亲眼看着郗安一点点的长大,在他的教导下一点点的变成如今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六岁时的郗安还很调皮,他不懂事!不懂规矩!

他不会读书写字。

他甚至连吃饭都不会用筷子,而是没规没矩的用手抓着饭狼吞虎咽,像个小猴子一样。

他就连看见肉汤都会没出息的扑过去喝的满嘴是油,用脏兮兮的袖子一擦嘴巴,然后没出息的告诉林倾白,他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东西,能不能让他再喝一碗。

只有那些难以果腹的难民会如此!

只有他们会如此!

夏侯爷是王侯世家,在潥阳城地位崇高,家境甚至比云王府还要丰厚,他的孩子也自然是金枝玉叶,人中龙凤。

郗安怎么可能是夏侯爷家的嫡子.......

一定是出错了!一定是出错了!

事到如今,林倾白忽然又不相信了,他开始疯狂的那些书信中翻找,妄图找到其他的证据。

万一这些是郗安在查苍门案收集到的证据。

万一这其中有误会。

........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响彻了整个王府。

林倾白将木箱子所有的书信都翻了出来,白花花的纸被窗外的风吹的四处飞扬,似冬日的白雪般,而林倾白坐在那片雪地中,眼睛红的似能滴出血。

所有都是.......

全部都是.......

郗安在信中写下了被杀官员路过山路的时间,写下了要杀害的官员住址,写下了火药库轮班值守的时间.......

苍门所犯下的案件,一幢幢一件件,全部都在这些书信中。

每一封都是郗安的笔记。

他下令杀,那边的人回复是。

每一封都是这样!每一封都是!

而在最后那封信上,那边人称呼郗安为——小侯爷。

.......

.

小侯爷.......

夏家的小侯爷........

林倾白呆望着那些书信许久,忽然开始笑开了。

他的笑的眼睛通红,肩膀颤抖,信纸从林倾白的手指飘然而出,缓缓的落到地上。

恍若中他又想起来他与郗安的第一次相见。

寺庙之下,白雪皑皑,他救下来一个瘦弱的孩子。

那个孩子手里揣着一个沾满泥土的破包子,一路跟在林倾白身后,林倾白回过头,孩子便小心翼翼的停住脚步,眼眸清澈的望着他。

那个眼神将林倾白看的心软。

林倾白将手中油纸扇朝他的方向倾了倾,问他:“你的爹娘呢?”

孩子咬着下唇,小声说:“我是阿姐带大的,没有见过爹娘.......”

“你的阿姐在哪?”

“前几天饿死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

他说他没有见过爹娘。

他说他没有名字。

可笑不可笑,夏府的小侯爷说他没有见过爹娘,说他没有名字。

殿外风雨交加,风声呼啸,雨声倾盆。

殿内的书信被吹的漫天飘扬,一道闪电闪过,照在林倾白面如纸色的脸庞上。

当年在寺庙在施粥的善人众多,可是郗安偏偏愿意放下所有的芥蒂与防备跟在林倾白身后。

林倾白当时天真的觉得这个孩子与他有缘,从未起疑的带这个孩子回家,将他放在身边,亲自将他养大。

而他却从未想过,既然当年的善人那么多,郗安为何就偏偏心甘情愿的跟在他身后?!

既然当日施粥的人那么多,可郗安却偏偏的要去偷那半个包子,在林倾白面前被打的鼻青脸肿?!

又为何明明是丫鬟上前帮了他,而他却偏偏若有所知的望向了林倾白?

如今想来,哪有什么鬼缘分.......

不过是因为郗安早就知道林倾白是云王爷,是最接近皇权的地方。

了不得啊。

夏家的小侯爷,夏侯爷的世子,当真得了夏侯爷的真传。

了不得啊!

林倾白的乌发垂在肩头,他笑着望着那满地的白纸,指尖颤栗的抚过书信中郗安的笔迹。

在郗安征战的三年里,那些曾经让他无比亲切的笔迹,那些充满了温柔,充满了关怀的笔迹,如今却似厉鬼一般,从黑暗中扑来,将林倾白扼住了喉咙,对着他没有一丝一毫感情的说——“杀......杀.......杀......”

轰隆!轰隆!

两道惊雷,将屋中唯一的烛火也吹灭了,林倾白一人坐在屋中,他忽然觉得好冷好冷,冷的就算是将他扔在火堆里也暖不热他半分。

他的手冷,脚冷,肩膀冷,心也好冷好冷。

他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双手紧紧的环抱在膝盖处,眼泪顺着眼角不断的滑落了下来,滑进他的衣领里。

十二年。

十二年.......

假的。

相遇是假的,感情是假的,就连郗安这个人.......都是假的。

全部都是假的。

-

大雨瓢泼,已经是深夜,道路上空无一人,雨水砸在地上,入耳之处皆是雨声喧哗,再无其他的声音。

周侍郎撑着油纸伞走在路上,手中的伞被风吹的摇摇晃晃,雨水不断的落在他身上。

又是一阵大风。

周侍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叹了口气,扔

掉了手中被吹的破破烂烂的油纸伞,冒着雨快步的向前走。

忽然一把大手从后面紧捂住了他的嘴。

周侍郎眼睛猛地瞪大,未等他挣扎,只见身后那人在他脖颈处一挥手。

寒光一闪,干脆利索的划破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