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辉压着声音问:“郗将军何意?”
“我能有何意?就是我方才说的意思,只不过越将军这反应倒是有趣,自己不要晴公主,宁愿让公主远嫁西域,却也不让我要,究竟是为何?”
郗安一句话说的不冷不淡,只是那双厉眼却望着越辉,上下打量着越辉的反应。
越辉的手紧握成拳,眉眼间压着不易察觉的怒意。
郗安望了他一会,没多时忽然又笑了。
他直起身子,笑的眼睛弯弯的,方才的挑衅与刻意全然不见,只剩下眼底的纯良,他说道:“我开个玩笑,越将军,别当真。”
“.......”
郗安笑了笑,又轻松的说:“我不喜欢心中念着别的男人的女子,再者说如今京城之中王公贵族之女那么多,我何必娶一个公主,规矩又多,压得喘不过来气。”
越辉沉默一会,冷声道:“还望郗将军,自重。”
话毕,越辉便大步的向前走了,郗安轻眯着双眼,双眸中笑意全无,目光冷厉的望着越辉的背影。
一直到越辉走远,身影消失在郗安的视野中,郗安才低下头冷笑了一声说:“这种榆木脑袋是怎么在朝堂上混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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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朝,西域使臣也来到了大殿。
皇上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晴公主已经同意去西域和亲,正式前往西域的时间就定在了下个月的初八。
届时会有西域赶来的官员迎接,仪仗宏大,以表阜朝之威武。
礼部尚书站在殿中,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册页,挨个的向皇上和使臣请示要准备的每一项流程。
众臣偶尔有人参与议论,提一提无伤大雅的意见。
越辉依旧是站在殿中,一言不发。
和亲的日子将近,这边宫中喜气洋洋的在准备晴公主的婚事。
另一边越辉和郗安被皇上分别安排在东郊和西郊暗中查探苍门的事情,以保证和亲的仪式可以顺顺利利的举行。
这日林倾白被皇上召见,进宫商议晴公主和亲的事宜。
一同在殿中的一些其他的皇室官员。
晴公主坐在了皇后的身侧。
她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裙,脸上一改曾经清纯笑意的模样,而是一脸的冷淡,对于周围人所讨论的那些事情,从头至尾都未发一言。
往日的晴公主就像是一朵即将苒苒绽放的花骨朵,而如今还未等到花骨朵绽放,就已经开始凋零衰败。
林倾白心中唏嘘,不忍看见一个妙龄少女变成如此的模样。
这场议事结束,皇后有事先行离开,皇上又留下了几个官员商议其他的事情。
林倾白便与晴公主一同出的御书房。
两人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下人们跟在身后。
林倾白虽然晴公主的亲叔叔,但是叔侄二人的关系算不上亲切,平日里相间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客套几句。
而如今晴公主也变得沉默寡言,再也无往日的半分天真烂漫。
二人便这样一路不尴不尬的走到了道路的分岔口,晴公主转过身,垂眼对林倾白行礼说:“皇叔,晴儿先行告退。”林倾白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她:“晴公主。”
晴公主顿住了脚步,回身一言未发的望着林倾白,等着林倾白剩下的话。
林倾白和晴公主之间间隔了十步之遥,他沉默着望着晴公主,似乎是在思索剩下的话到底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他一向性子冷淡,不爱管这些闲事。
只是今日不知是为何,许是他还是不忍看晴公主这般年岁的少女,就被一纸婚约支配,余生留有遗憾,难得的想要多言两句。
林倾白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晴公主,我们阜朝满朝文武遍是好男儿,公主若是不愿和亲,自然能寻得一个如意的,不必委屈了自己。”
晴公主听见林倾白这番话,却是愣了一下,她望着这个和她并不相熟的亲叔叔,眼眶渐渐的红了。
她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忽而咬住了下唇,似在竭力的忍受着自己多日以来所受到的委屈和悲伤。
直到此时,晴公主才又有了一个十六岁少女那般栩栩如生的模样。
可是最后晴公主却还是未将自己的委屈说出。
她抬起指尖擦掉了眼角的泪痕,眼含水光却笑着望着林倾白说:“谢皇叔关心,只是若不能嫁给自己喜爱的那一人,嫁给谁又有何区别,我乃一国公主,若我的婚姻能换得两国百姓的安宁,那便也算是值了。”
晴公主又朝林倾白行了一个礼,转过身,走向了道路的另一边。
林倾白却是久久的站在原地,直到一阵风吹来,忽而有花瓣飘落。
林倾白仰起头,顺着花瓣的方向望去。
那是花园中新开的桃花,粉嫩的花瓣开得正艳。
宫里的桃花用了上好的土地与肥料,比宫外的野桃花要艳丽的多。
可若是宫中无人愿意欣赏,再好看的桃花也只是浪费,还不如让花瓣飘的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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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公主和亲的那日,满朝的文武都去前去观礼。
公主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手执宫扇半遮面,从明月殿而出,在万千朝臣的施礼之下,一步步的踏上在宫门口西域的喜轿。
郗安和越辉皆需要躬身施礼,林倾白身为长辈,则站在皇上和皇后之后的位置,遥遥的望着便好。
晴公主的喜服很漂亮,整个阜朝独一份的漂亮。
喜服用的大红布料是从江南运来的上等锦绸布料。
上面绣着精致的金丝纹绣,是由上百名能工巧匠日夜不断刺绣而出,喜服的裙摆宽大到需要四名丫鬟才能抬起。
而晴公主梳着金冠发饰,穿着那身喜服,美就如同一朵盛开的娇花,令人挪不开眼。
整个阜朝的女子都羡慕晴公主能有如此珍贵漂亮的喜服。
甚至连宫中那些年纪尚小的公主都悄声的说道,若是自己出嫁能有此等漂亮的喜服,就算是嫁给路边的乞丐也可以。
晴公主却并无半分的表情,她就像是一个木偶,走在红色的绒毯之上,穿过万千大臣,也穿过了越辉的身前,脚步并无半分的停顿。
林倾白别的倒是没有怎么上心,唯独是瞧见越辉的眼睛一直紧盯着晴公主的背影。
越将军从小到大冷的像一个冰块,即便是对待从小带他长大的楚将军,也是恭敬多过情谊。
却从未望过一个人如此专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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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盛典持续了三个时辰,一直到晴公主踏上了喜轿,在唢呐和鼓声震天的响动中,将公主送出了京城。
等到了大殿散去,文武大臣纷纷说笑着走向了宫中。
今日中午皇上还在皇宫中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午宴,宴邀群臣。
只是林倾白在寒风中站了那么久,早就是撑到了极限,身上哪哪都酸疼的厉害,便命红月向皇上告个假,先行回府。
红月领了命令,便去寻王公公。
林倾白实在是有些站不住了,被丫鬟搀扶到马车里。
马车外的风有些大,时不时的将车帘吹开了一条缝。
林倾白抬起手想要将车帘塞的严实一些,却忽而顺着那缝隙望见了远处的一个人影。
林倾白的指尖悬在空中,最后缓缓的落在了车帘上,将车帘拉开了。
马车停的位置正好是院中湖的岸边。
午时的阳光照在湖面上,湖面波光粼粼,照的令人睁不开眼。
郗安就遥遥的站在岸边的一颗柳树下,手中鼓捣着几根柳树枝,似在编花环,身前一个穿着黄白色衣裙的少女正掂着脚尖在对他说话。
郗安也笑着应着。
不知说到什么了,那个女子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她轻轻的晃动着身子,黄色的裙摆就像是一朵艳丽绽放的迎春花般阳光灿烂。
林倾白心口猛地一紧,手指也不由的捏紧了车帘。
这时红月正巧顺着那条路走了过来,郗安看见她,两个人说了几句话。
红月朝林倾白马车的方向一指,郗安也顺着她的手指望了过来。
林倾白猝不及防对上了郗安的目光,目光一顿,半响他指尖松开了车帘。
青色的锦绣车帘隔绝了郗安的目光,林倾白靠坐在马车上,将手指握成拳,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果然,没多时郗安就跑了过来。
他力气很大,踏上马车的时候将那木板踩的砰砰作响,一把掀开了车帘,冲到了林倾白身前。
“师父,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郗安半蹲在林倾白身前,一把握住了林倾白膝盖上的双手。
林倾白的手很凉,就像是两个冰块一样,郗安将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又是搓又是暖着。
林倾白依旧是阖着眼睛,没有回答他的话。
郗安抬起手想要摸一摸林倾白额头的温度,却在还没有触到林倾白脸颊就被林倾白侧过头避开。
林倾白的乌发垂在肩头,侧颜清丽。
他缓缓睁开眼,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声音微哑的开口说道:“你如此这般抛下公主一人,不怕公主怪罪?”
郗安道:“红月方才和我说师父身体不适,要先行回府,我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郗安抬起手抚开了林倾白垂在脸侧的发丝,手背直接探到了林倾白的额头。
郗安的手微凉,一下触到林倾白的额头,惹的林倾白睫毛又颤了颤。
这次林倾白没有躲开郗安的手,而是依旧侧着脸,眼眸波光潋滟的眨了眨。
半响他闭上了眼睛,说:“你如今比不得从前,我身子不适和陛下说一声,回去休息就好了,可你是大将军,国之盛宴万人都会盯着你,没有合适的理由就贸然缺席,自然不妥。”
郗安哪里听的了这些大道理,他收回了扶着林倾白额头的手,轻声说:“我的师父病了,这便是理由。”
林倾白哪里还有半分脾气。
他责备的望了郗安一眼,随后便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林倾白在寒风中站了几个时辰,浑身哪哪都感觉要散架了一般,马车走了一段路,颠簸的他头也一阵阵发晕,恶心的厉害。
忽然马车一个颠簸,林倾白立刻捂住了嘴巴,另一只手拽住了郗安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