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自那日过后,就如苏暮所说。即便方伯还在追查歹人,也极少来和光院盘查。

剩下的侍女完全不是宋修的对手,加上养伤的苏暮隔三差五就要睡觉,和光院内很是清静。又一个午休醒来,趁着小丫鬟离开的空档,苏暮仰头房梁上的少年,“要吃吗?”

她吃力踮起脚尖,将手下的桂花糕高高举起,想要对方伸手拣一枚,但梁上的红衣少年惜字如金,直接拒了苏暮,“不必。”

没人分享美食,苏暮脸上有肉眼可见的失望,她抱着那碟珍惜的桂花糕,回到圆凳上慢慢品尝。

不多时小丫鬟折返,见了苏暮手上的桂花糕大惊,当即要收走,苏暮自然不依,主仆两人就此讨价还价。吵闹声惊了梁上的少年,他的心神被带偏,当看到完败的苏暮对着汤药丧气。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很快少年便压了嘴角的笑意,继续闭目养神。

一个苏家长女,有何值得他高兴的。

主仆两人叽叽喳喳的时间并不多,苏暮醒时多数时候在看书,因是养病,明楼暂时没法去,左右无事的苏暮拾起医经,靠着它打发时间。

晷针的影子移了大半位置,等一周天运行结束,宋修再度睁眼时,窗边的苏暮已经换了本书。

孤峰连天梯,水涧勾黄泉。

单扫一眼宋修便知是地理志,再看苏暮手边其他书,不是医书就是杂籍,诗词歌赋无所不有,唯独没有修道人用的经书。

她……

宋修皱眉,还未等他开口,下方的苏暮忽然起身,求起廊下的侍女,随着几声欢声笑语,待苏暮再次回屋,怀中拥了满色春。

她对宋修说,“修哥哥你看,花开了。”

是海棠,昨夜宋修观时含苞待放,今日却已盛放。她将海棠花放进花瓶里,转身仰起笑脸求夸,宋修不吃这套,他颇为冷淡道,“多此一举。”

苏暮偏生格外高兴,“外头只有我能看见,搬进来就可以和修哥哥看同一朵花了。”

浓艳的海棠花开得正好,似是要把冷寂的屋内也染上一片红。宋修将视线从海棠花上收回,以两字下了定论,“无趣。”

这话打击了苏暮的热情,她一下午没再和宋修说话,到了晚上小丫鬟将汤婆子塞进被褥,又催起恋书的苏暮早些休息,道明天还能看。

廊下灯火渐渐暗去,地上枝桠斑驳,忽明忽灭。宋修听着苏暮的呼吸声,知晓她还未睡,又想起白日种种,不知怎么地开了口。

“你经常去明楼?”

床上的身形蠕动几下,过后一颗毛绒绒的脑袋钻出,大约是宋修主动找她说话的原因,苏暮的声音活泼不少,完全忘了白日的不快,宋修说一句她答十句,“修哥哥也知道明楼吗?都怪我,要是我没生病,就能帮修哥哥找书了。”

宋修支坐在梁上,他怀抱唐刀,背靠金柱,相较于苏暮的热情,宋修略些冷漠,“我不是为明楼而来。”

修行者的眼力总是很好,即便是夜里,他也能看见苏暮脸上的笑容,那句行刺的话咽下,转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总而言之与你无关。”

被冷落的苏暮不见半点气馁,反倒笑得越发灿烂,“我知道,毕竟我和修哥哥是第一次见。”

第一次三字让宋修抿紧了嘴,心中郁气不曾舒缓,反倒压了一块更沉的石头。他一时缓解不过来,对苏暮的态度便差了。

“睡觉去!”

苏暮乖巧应了句,还真没再和宋修聊了。

待屋内的人进入深眠,宋修才翻身下地,转身回望梦乡中的苏暮。

自意外发生后,和光院人手加强了不少,但如灯下黑,苏暮屋内不曾有什么机关阵法,叫宋修来去自如。他来到窗边书案,临睡前的医经被风翻开几页,却不是苏暮常看的。那枚铜制镂空书签留住的一页,才是苏暮反复研读的地方。

那套在修行者眼中如秋毫之末的吐纳之法。

到现在都没入门吗?

他想到了先前种种,晦涩的左眼折射不出半点光,虚浮的脚步说明它的主人柔弱不堪。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笑着的。

宋修心头泛起情绪,莫名不是滋味。

他不该对苏家人有怜悯之心的。

……

苏暮似乎不知宋修半夜翻看过她的医经,次日醒后照旧,她设法留了碗糖蒸酥酪,待小丫鬟离去后,又一次问起宋修来。

宋修还是拒绝了,但这一回不同。

“我是修行之人,本就不重口腹之欲。”

苏暮似懂非懂,春日照进窗棂,也照亮她的眼眸,勾勒出里头的好奇之心。“就是传说中的辟谷吗?”

这是人人都会的东西,苏暮不知孰优孰劣,满心艳羡,“修哥哥好厉害。”

宋修原想问你不会吗?话到口中觉不妥。想改口说辟谷你爹娘也会,复思道这几日都不见苏池正。于是也一道收回来,应了她一句。

“还好。”

苏暮不知宋修种种,她放下手里的糖蒸酥酪,小跑到榻上,捧起那本《灵枢经》又问,“那修哥哥是不是也会腾云驾雾,御剑飞行?”

宋修道,“腾云是大能者才有的本事,御剑倒是会些……”

苏暮问一句他便答一句,大多问题都是些寻常修行者都知道的常理,非是沉睡中的吉光片羽。她仰望着梁上的宋修,眸中的仰慕被渴求一点点填满,在宋修诉说修行种种时,苏暮忽地痴声道。

“真好。”

这话叫宋修突兀停下,也惊醒苏暮了。她面露赧然,虚心避开宋修,“我问太多了,修哥哥早点休息吧。”

她头一次主动和宋修断了话,埋进书堆不再问东问西。这难得的清静叫宋修默认,半晌后,他开口唤道。

“暮锦。”

下方无人应答,只有人伏案酣睡。

……

这一天苏暮好似忘了宋修的存在,反倒和小丫鬟学起女红来,直到夜里有人掌灯,苏暮才放下手里的针线,她揉着眼睛洗漱休息,临睡前终于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