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肋骨断裂, 呼吸受影响,梁径说话的时候便尽量不用胸腹,声线轻缓许多。
许久,没听时舒再说什么,梁径睁开眼,身体每时每刻叫嚣的疼痛让他开口的每一句话之间需要停顿好久。
能够活动的左手从时舒背上一点点往上摩挲, 掌心贴上时舒后颈, 梁径低声询问:“怎么了?”
病房很安静。
看护的医生在时舒醒来之前已经给梁径检查过一轮。
梁径掌心又往上移了移, 时舒微凉的耳朵碰上他指尖。他不能动,也看不见时舒, 但直觉告诉他时舒在害怕, 或者说后怕。
像一开始叫醒他那样, 梁径屈起两指,捏了捏时舒脸颊。
“嗯?”
心底的寒颤压都压不住,时舒感觉张嘴牙齿都在上下打架。
“我不想要你的骨灰......”
声音好像从很低的地方游荡上来, 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溃散。
十八岁那年除夕,梁径说他属于他, 一百岁死掉, 骨灰都归时舒所有。
梁径感觉医生开的止疼药在发挥作用。比起前一刻连带呼吸的阵阵钝痛, 这会其实消退不少。但他还是觉得呼吸困难, 心口仿佛蜿蜒出一道很细小的缝隙,又酸又疼,梁径开口艰涩:“为什么。”
时舒闭着眼,轻声重复:“不想要。一百岁也不想要。”
年少时谈论生死,总有一点梦幻的成分。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觉得万分美好,也应当刻骨铭心。可当生死真正摆在眼前,那些话就变得无比沉重。
“对不起。”想说一句安慰的,但不知怎么就道歉了。梁径望着天花板,眼眶也有些红。
时舒又摇了摇头,这下梁径感觉到了,连带肋骨也隐隐作痛。
“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一直到最后。”时舒小声,“就是这样......”
“好。”梁径摸了摸时舒脸颊,“听你的。”
他爱他,爱到就算死生难测,也要尽力为他去做。
肚子开始咕咕叫,时舒不是很愿意起来,他说:“真没感觉饿,你再让我躺一会。”说着,他抬头去瞧梁径,注意到他泛青的下颌,又说:“我帮你刮一刮吧。”
他得到了梁径的承诺,情绪平静下来,注意力也开始往一旁去。
这个世界上,只有梁径能给他这份笃定和安全感。他相信梁径。从小到大,也只相信梁径。
时舒慢慢坐起来,伸手轻轻戳了戳梁径冒出一点胡渣的下巴。
“好不好?”
梁径点头。
这个时候,他简直对他百依百顺,就算时舒说要把他全身刮一刮,梁径肯定也是没有意见的。
这间病房配备齐全。
听说吴爷在梁径住进来之前又专门安排了下,卫生间一应用具应有尽有。
温水搁一边,时舒往前坐了坐,用毛巾打湿梁径上下颌部分。他这个姿势有些别扭,时不时需要弯身过去。
他往前倾身的时候,梁径视线就跟随着,一瞬不瞬盯着他看,不知道在想什么。漆黑眼眸专注异常,时间久了,眸色都变得压抑。
时舒是很认真地在做这件事,像对待一只刚落地、站都站不稳的小动物,一边小心试探小动物的生命气息,一边无比细致地给小动物清理。所以当他将泡沫均匀地往梁径胡茬上覆盖的时候,眼神也格外专注。可一抬眼,和梁径同样专注的视线交汇,他被梁径眼神里一些道不明的情绪弄得一愣。
梁径凝视的目光太直接,好像平静海面无端掀起的滔天巨浪。要不是死活动不了,估计在时舒说“骨灰”的时候,他就要把人抱进身体里,一口吞掉了。
“怎么了?”时舒冷不丁被他盯得往后靠了靠,回过神便有些好笑:“闭眼。不要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