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顿问梁径:“你今年几岁?”
“十八。”
“你爷爷我今年几岁?”
“七十......”
祖孙俩一个笔直立在房屋正中,无限光明,无限磊落。
一个半身阴影,形容枯瘦。
隔着一扇窗,风雨交加,雷鸣电闪好像随时都能破窗进入,可老人家站着,不动分毫。
“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做没做错了。”
梁老爷子收回视线,不再看梁径。他一步步朝座位走去。
“我十八岁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对,做什么都有底气。”
“我二十八的时候,忽然发现这世上大多数人和事,都不过一句‘尽人事听天命’......”
“现在,我七十了,我比你多走了整整半个多世纪,你猜爷爷我现在什么感受?”
梁老爷子重新坐回椅子,他靠上椅背,目光微抬,看着眉头紧锁周身紧绷的梁径。
从始至终,他和梁径的对话,比起下午的刀光剑影,此时几乎称得上温和体贴。
“你才十八岁,你说你没做错。等你二十八的时候再来和我说这句话吧。”
梁老爷子笑了几声:“你放心,爷爷我再活十年没问题。”
“你要是二十八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没做错,还想和时舒那小子在一起,或者......时舒还想和你在一起,爷爷我不会拦你们。”
老人家一眼洞穿的神情,他看着梁径,摆手道:“早点休息吧。”
他随手打发梁径,似乎觉得为这点事熬夜费神完全不值得。
梁径太年轻。现在无论说什么,梁径都会反驳。而最具有说服力的,只有时间。
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中间整整有十年的光阴。
岁月漫长,人事变迁,稍有变故,就是物是人非。
梁老爷子活了七十岁,他见惯了时间带来的种种人事变故,梁径此时的一意孤行,在他看来,更像年轻时的一句豪言壮语,而谁都知道,年轻时说的话,大都做不得数。
或许过不了几年,甚至几个月,梁径就厌烦了时舒。或者时舒厌烦了梁径。谁又知道呢......
所以梁老爷子并不着急。
梁径不是梁坤。梁坤不惑之年,再有差错就是毁家灭族,他必须时刻严训。梁径还年轻,年轻注定要吃点苦、栽点跟头......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好事。
梁径站着没动。
片刻的静默里,他明白了梁老爷子的用意。
没有阻拦,也没有打压自己现在的所思所想,在老人家眼里,其实和八岁的时候并无差别。
所以梁老爷子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是他作为长辈没有教育好的责任。
不成熟、不理智、天真可笑又......也许在梁老爷子眼里,还有些好玩。
一层层明白下来,梁径先是感到一阵难以克制的愤怒。
梁老爷子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想反驳,都想大声反驳。他甚至某一刻觉得自己的爷爷面目可憎梁老爷子越是云淡风轻地说出那些“结果”,说出那些所谓的经验和道理,他就越难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