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更害怕说出真相之后,道德的枷锁会把姜浔紧紧捆绑住。让本就已经被困在漠河风雪中的姜浔,执意背负起另一副私自闯入他生活的病弱身躯,那么,就连他仅剩的率性洒脱也将泯灭于沉重的现实。
假如这些可以统统弃之不顾,可是,那双迷雾般的烟灰色眼睛向他投来的目光中,哪怕有一丝丝的同情,施舍,都会摧毁他一无是处却又可怜可悲到了极点的一丝自尊。
田云逐不顾剧烈的咳嗽,闭上眼睛,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他的眉头紧蹙着,长睫毛交叠着垂在眼睛下方由经年的病气和失眠造成的明显青痕上,憔悴得有些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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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模样的田云逐,比车外的寒气,比呛人的香烟更能冷却姜浔的怒意,摧毁他的意志。
太天真了,姜浔心想。
田云逐的天真,这么多年好像都没有什么长进。天真到让人轻而易举看穿他脑子里那些自以为复杂的弯弯绕绕,猜到他在究竟在害怕什么。
就像多年以前,欲盖弥彰的田云逐,傻傻地制造各种机会同他偶遇。又在自己装作不经意地擦肩而过之后,一个人呆呆地杵在那里,偷偷黯然伤神。
从前他是多么闪耀的一个人呐,眼里闪着光,身上尽是灵动的少年气。让古井无波一身冷傲的姜浔,每一次都耗费心力,控制着自己在他面前维持常态,却又怎么都拔不开粘在他身上的余光。
一场与死神擦肩的疾病,到底还是摧毁了田云逐的信心和勇气。只是姜浔没想到,那场暗地里偷偷追逐,又因为他的退学入院猝然中断的暗恋,竟然支撑着他孤身一人,远赴他乡,再一次站到了自己面前。
再一次自导自演了这场戏。
他自以为是地以为姜浔不会记得他。
自欺欺人地以为,仅靠一纸合同,就可以公事公办地把他们之间那些破绽百出的相处,欲言又止地对视,把那些难以忽略的心动细节,通通变得合乎情理。
姜浔早已被他这近似孤勇的壮举动摇了,又被他眼中千方百计隐藏掩饰的脆弱和恐惧折磨得失去理智。
姜浔再一次冲进风雪,拉开后车门,身手矫健地挤进对他来说并不宽敞的空间里。终于跨越了所有的阻隔和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距离,向田云逐伸出手臂。
田云逐下意识地想躲,可是姜浔朝他张开双臂的姿势实在太有诱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