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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除非九殿下打算从头攒私房钱,否则咱这位丘相是没人动得。

丘禾有底牌腰杆硬,说不签就不签,这个头就起得不大好,兴平侯只得走到大殿中央问是否有人自告奋勇毛遂自荐。温镜冷眼看着,虽则方才没人敢真的冲上去带头,但此刻也一样没有人上去签这狗屁名册。这个时代啊,温镜感叹,也不怪李沽雪脑子里全是忠君,这时代的文人士子、武将士卿,任谁都认君上为天,忠君两个字真乃刻入骨血。

兴平侯脸色极差,这下可丝毫不再有裴玉露的影子,他神色狠厉地一偏头,朝臣以鸾凤两台为尊,尚书台首不肯俯首帖耳那么只好看看中书台首,他盯上中书令。这回动起真格,先前站上去的两个武将陪着,一左一右好像两个门神,凶神恶煞般盯着中书令。那老大人温镜不认识,只觉得他蓄起的山羊胡都气得抖起来,他被逼得无法,指着兴平侯骂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兴平侯耐心告罄,命二武将亮出兵刃,道:“不签就是个死。”

兵刃也是玲珑轻巧的铜雕匕首,贴身藏在衣内,夹带入宴,此时两柄匕首齐齐指向那老大人,老大人瞠目半晌,鼓着粗气扯着嗓子高声道:“我乃景顺三年陛下钦点的状元,为官三十载从未负过陛下深恩,今日我且告诉你,你这笺子我如何签!”

说罢他竟然眼睛一闭闷头朝其中一柄匕首刃上撞去!

坐席里温镜真正惊呆,这老头竟然要以死明志,兴平侯的投名状他要如何签,他是要以忠臣骨血为墨,好好签上一笔。

中书令抓着比他高出三个头的魁梧武将,把匕首往自己胸口上戳,离得近的几人已经下意识闭上眼,预备迎接血花飞溅,那将领汉子也呆住松开手,兴平侯更是惊骇得睁大双眼,贵妃一声惊呼已经出口。

紧接着,众人只看见一道绯色身影快速冲过去推开那老大人,自己也险些栽倒在地,虽然笨拙,但堪堪使得老大人死里逃生。所有人都松一口气,兴平侯也不例外——自古兵变哪有不见血,但血不是这么个见法,人是他杀来立威还是自己死去铭志,两者天差地别。

丘禾亲自过去将那名救人的官员扶起来,众人发现他还很年轻,他和丘相又将中书令老大人扶回坐席,老大人估计是力竭,歪在坐席上喘气。

绯袍年轻人冲他笑道:“老大人,您现在死可不值当,”他从老人手上掰出那柄匕首,声音转低,“这匕首不配您。”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兴平侯还未来得及召唤禁卫,只见那年轻人站起身将匕首递还给将领汉子,又冲兴平侯微微一笑:“不是签字画押么,只是温某官阶低微,侯爷与娘娘可别嫌弃。”

中书令老大人刚刚喘匀的一口气登时又噎住,颤着胳膊指向温镜:“你、你…”

你什么他没说出来,但满殿无人不懂,他们心中多半也是类似的谩骂:你这奸佞,你这小人,还当你是铁骨铮铮,没想到是个毁节求生的软骨头。

“奴颜婢睐,衣冠扫地!”有人高声喊道,兴平侯手一挥,禁军们不再只是象征性威慑性地围在坐席四周,开始到席间捉人,但凡开口吆喝的大臣都被禁卫的佩刀抵到了嗓子口。却仍有不怕死的朝温镜高喊:“你可想好了,你署的可是千秋骂名!”

千秋骂名么?一瞬间温镜有些感慨,来这世界几十年,居庸温氏背的不正是千秋骂名?这么想着,温镜手一顿,他回首向殿中笑道:“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兴平侯没有意识到自家被骂鱼鳖,很满意地问道:“不知温大人在哪个部司任职?”

“太仆寺。”温镜拿起盘中毛笔刷刷两下,也没写在最右一列,而是在绢纸当中随意挑一个位置下笔,潇潇洒洒寥寥数笔,撂下笔他向兴平侯一拱手,“温某自知不配写在头名,待侯爷这张绢纸填满之时可莫要忘了温某微末之功。”

“那是自然,哈哈。”兴平侯愈加满意,万事开头难,一旦有人作例事情总会顺畅些,一时间只觉手中一卷绢纸正如温镜所言,被填满是迟早的事。

忽听这位格外知情识趣的温大人声音转低,只有周围数人可闻:“梦甜香下官略有耳闻,不知贵妃娘娘添的是哪几味药材,下官见陛下面色,印堂黑阴,人中深红,别是娘娘添的药材药力太猛,陛下克化不了。”

他这话是冲楚贵妃说的,楚贵妃一愣,她先前一直注目殿中局势,并没注意手底下的景顺帝,这会子赶忙低头去看。这一看确实,怎的面色如此难看,透出一股灰败?可不行,目前这情形景顺帝要是一命呜呼,旁人不说,那个榆木脑袋中书令一定第一个殉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