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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屋外响起咄咄咄的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温镜一面推开李沽雪,却是折烟说大公子有要紧的口信,温镜示意他说。折烟惟妙惟肖背起手,严肃道:“舍弟身体欠安,是时辰该安置,访客请回罢。”

…折烟是旧相识,武功又弱,不像秦平嶂扛揍,李沽雪不好让他为难,给温镜掖好被子告辞。

榻上的温镜和立在门口的折烟齐齐松一口气。

可是接连几日李沽雪按时按点,跟点卯似的,雷打不动地上门,上药喂药亲力亲为。许是当差的时辰所致,每回来俱是晚间,而人,所谓生物钟,人是一种会被作息时间表和习惯左右的生物,没几天温镜就变得习惯,每天沐浴完趴床上等着,李沽雪翻窗进来默默给他上完药,稍稍晾干,围着包扎好,他再睡觉。

李沽雪还是不许他多言,因此两人便间或抓着互相的手心写字交谈几句。而这样亲密无间地在对方手上写写画画,一时间仿佛时光回溯,一种似曾相识的滋味浇在温镜心头。

他便无论如何说不出赶人的话。李沽雪也没再提什么登床入榻的逾矩要求,只在一旁床脚立柱倚着陪个一宿半宿。但他气势太重,两人从前又是坦诚相见过的人,互相都太熟悉,温镜总觉得一整日房中弥漫的都是李沽雪的味道。

有一日更甚,一上午折烟看他神色都怪怪的欲言又止躲躲闪闪,温镜问过才知,折烟晨起去叫他,听见他睡意朦胧间喊了几声沽雪。且,折烟支支吾吾有些不好意思,且不是寻常地喊,是带些甜腻鼻音的…

温镜别过脸示意他不必再说。

温二公子叹气,这可如何是好。

这天温镜再一次自缭乱又荒艳的梦里醒来,身上一片狼藉,枕边那个人的气息尚未消散,他睁着眼睛瞪着帐子瞪了半晌,做出一个决定。

李沽雪进来时看见温镜正坐在书案前,似乎是在等他。

温镜案上是一本前人鸿篇史著——这些个东西其实很枯燥,但生活在这时代哪怕稍做了解也好,不能一问三不知,他面前正是一本《赵世家》。

“这么晚了看书?”李沽雪一愣,已经是平常已经洗涮干净要安寝的时辰。

温镜冲他招手,待他在书案对面坐定,温镜沙哑着嗓子道:“近日养病无闲事,读先人故事倒有些感悟。”

与我论史?李沽雪莫名:“谁的故事?”

温镜捏着桌子底下《幽九州记簿》,面上一派平淡:“赵氏孤儿。”

他问李沽雪:“公孙之急智孤勇,程婴之坚毅隐忍,韩厥之忠肝义胆,如此种种,前人之述备矣。我只想问一问你,若你是赵氏孤儿,说自小养你、教你的义父乃奸佞小人,你信不信。”

第226章 二百二十六·青灯明灭照芙蓉

李沽雪攸地抬起眼,什么秉烛夜谈,原来是另有所图。他今日本来就气不顺——他现在都有些怕进宫当值,每每去清心殿,但凡一见他,皇帝必会悄悄问起温镜,他又须耐着性子作答,每日都是一肚子火。

他直接问:“你还要查居庸关旧案?”

温镜深吸一口气,一只托盘递过去:“不是我要查,是枉死的冤魂不许我不查。”

盘子李沽雪没接,看都没有看,只是问:“阿月,如今这情形还不够棘手吗?白玉楼风口浪尖,帝王虎视眈眈,若非我师父不在长安,我真的每日里不见得能安睡上一刻。”

温镜心平气和问他:“你道之前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查白谋任?”

“不是因为他曾打伤你?”

“也是,”温镜道,“更多的,还是因为他藏有当年从我父亲手中矫制的兵符,我哥还查到从前宫中为祸一时的圣毒教教主也是他。这些都是昔日压在我父亲头顶上的罪名,如今证明或许都存疑,我为什么不查?”

李沽雪是今日头一回听说还有这些个兵符、圣毒教教主的事,他不禁诧异地想,怎么这夜夜登门是登个寂寞么?面前这人,心是捂不热?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他。他生硬道:“你要查便查,人你们也抓到了手,随你们审。我师父只是秉奉职责,你的怀疑正如赵氏孤儿其人其事,盖属子虚乌有。”

温镜凝视着他目光复杂:“沽雪,到这地步你还觉得你师父仅仅是告发我父亲这么简单?朱明的假账难道不是说明我父亲的罪恰恰是——”他喉头艰涩,“是你师父一手炮制吗?”

好,日夜照料陪伴,李沽雪血气上涌,没功劳就罢了反是陪出了天大的罪过。头顶皇帝和师父两座大山,还有皇后在侧,每日都在想方设法周旋,我是为了谁。

李沽雪手指按在“归来”上泛了白,道:“朱明就算了,白谋任也能扯上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