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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皇帝横挑竖选给心尖儿上的贵妃选的亲家,属实是煞费苦心。

可是朝中如今有人说了,这准九皇子妃不祥。好女看门庭,而广安侯世代经营的两淮之地近来地邪,去年年底扬州府疫病成灾,竟然还出了一个名为“多罗欢喜宗”的牙耳教,散布蛊毒,掳掠百姓,敛财杀戮,肆无忌惮。

就差指着广安侯的鼻子骂你怎么当的父母官。

这个说法一出,楚贵妃和九皇子就被迫面临到一个两难的境地:不然撤销婚约,反正年纪还小,等过两年另行婚聘;不然硬着头皮假作不知,继续聘家里做官不利、自己出身不祥的广安侯闺女。前者,你刚刚封王就悔婚,难免让人觉得薄情寡义,满朝勋贵之家谁还敢把女儿嫁给你。后者,未来亲家出了这样的差错,他还获封王爵,那不是有过不罚反行赏?实在朝纲颠倒。

于是披香殿摔了半座宫室的金银玉器,最终上辞表,楚贵妃带着九皇子自称年幼,不配尊位,这场风波才算过去。

若说这两件儿有人欢喜有人忧,大伙茶余饭后谈论起来皆可高高挂起,九月里的一件事则彻底撕碎了四境的歌舞升平。景顺二十六年秋,黑水靺鞨竖起反旗。靺鞨新任首领率部杀进黑水都护府,杀都督,擒刺史,又趁秋季粮草丰足,沿那水、忽汗河一路南下,直逼居庸关城门,势要在今年落雪之前入关。

幽州告急。

东北方的战火瞬间点燃,其余各州府纷纷收到纳粮的文书,多少都嗅到些硝烟的味道。

金陵也不例外。

李沽雪接到信已是九月中旬,他十月初就要北上督军,且最近韩老头派的人变本加厉,可是温镜借送酒来信,约他一定要到金陵见一面。李沽雪不管不顾出长安,星夜兼程,韩顷给他点的副将带人一路紧跟,到得金陵城外李沽雪眼睛一横冷意十足:“老子到秦淮河别一个老相好,你们爱跟不跟。”

咱们不爱啊,可是上命难违,副将只好率人跟着一同踏入金陵地界。

地险悠悠天险长,金陵王气应瑶光。东晋往后数这几百年金陵据六朝王气,江南江北独领风骚,玄武湖四出祥瑞,读书人江湖人、多情人伤心人,多少人在秦淮河畔流连徘徊。

而秦淮悠悠,不诉忧愁,年复一年地盛着两岸的芳尘绿酒满载而去,怎理会河边看水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只是本朝以来四境一统,帝都北移,或许果真是失去了“王气”,江淮这颗名为金陵的明珠渐渐黯淡,玄武湖上的仙山游苑变得荒凉,昔日的亭台楼阁仿佛蒙上了一层灰。

温镜和李沽雪正约在玄武湖上灰蒙蒙的蓬莱洲。

暮色四合,明月东升,李沽雪使计从秦淮脱身一路到玄武湖,甫一到湖边就看见一人,正要站不站地挂在湖心一株荷叶上,听见这边响动攸地偏过头看过来。李沽雪一窒,怎瘦了这许多?他口中唤道:“阿月。”

一阵秋夜的风吹过,温镜望着他没有言语。

忽然道:“比剑吧。”

“比剑?”急信约来这里比剑?李沽雪还没反应过来采庸一剑已经递到。

看得出阿月的进境很大,李沽雪已经是又突破一个境界,但对方毫不逊色,最后收尾一式春水落天,从前于阿月而言还很吃力的招式如今信手拈来,桃花春水连天浮,七十二黛吹落天外如青沤,采庸的剑锋稳稳落在李沽雪腕上。

两人都没急着收剑,沉默良久,李沽雪道:“我可能要远行。”

虽然距扬州都是相去万里,但是幽州和长安不同,李沽雪领的录事参军的职,若无意外一去就是四年,绝无可能任上擅离职守。谁知温镜半句也没挽留和惜别,开口说出见面之后第二句话,他问:“傅岳舟身上的毒你知不知道。”

李沽雪悚然一惊:“你怎么…”知道了?

温镜吐出两个字:“朱明。”

朱明?朱明!是了,朱明也是无名殿出身,他当然能看出傅岳舟经脉上是怎么回事!一时间李沽雪天灵盖轰地一声,险些握不住剑:“傅…?”傅岳舟如何了?喉头一梗,莫名的胆怯升在心头,他转而问,“朱明还说什么?”

“他说的不多,”温镜平静道,“十句问不出一句真话,只能先好吃好喝供起来。

“不过他提起一件事。

“他说当日添霞坪六名黑衣人之后又有一人到场,沽雪,你说奇不奇怪,我明知道那人应该是你,可朱明说的话又叫我不敢相信是你。他说那人身居高位,很受上面人信任,而这个‘上面人’正是构陷我父亲的始作俑者。沽雪,你认得这个所谓的‘上面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