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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沽雪点点头,面上颇有打趣的意思,只是问出的话却严肃非常:“前头中毒暴毙的几户人家难道都有人跟你抢楚娘子?”

闻言明逸臣一下子停止挣扎,脸上精彩非常,显然是没料到两人对长安投毒案如此了如指掌,瞠着一只眼睛狐疑地瞪着李沽雪,嘴硬道:“什么暴毙的人家,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李沽雪笑道,冲温镜点点头,白玉茶勺立刻又向明逸臣嘴边靠过去。

明逸臣气得七窍生烟,又怕得两股战战,神情十分割裂,最后实在迫于无奈道:“他们知道忘忧的配方,留不得。”

忘忧?红遍长安城,受无数追捧的忘忧?使白驹巷名声大噪,五张桌供不应求的忘忧?必须坐在店中点一只红泥小火炉才能尽得其味的忘忧?难不成这酒果然是什么不可多得的佳酿,配方多方争抢,好比绝世的武功秘籍,几家为了一张配方斗得你死我活?

这时温镜记起来,若说其余几家或有财力争夺名酒,可是…他不耐烦再一问一答,直接将长柄的茶勺抵住明逸臣的嘴唇:“不对,曲池坊的人家是个农户,本本份份的花匠,怎么碍得着你酿酒发财?”

明逸臣从嘴唇到脱臼的右臂再到全身上下,无处不在哆嗦:“他、他帮我培出御米。”

玉米?玉米怎么了?温镜一头雾水。他一扭头,看见李沽雪若有所思的模样。

所谓御米,李沽雪知道说的是御米壳,这东西自古就有入药之说,能镇痛安神,可解痢疾之毒。可是偶尔微量服用一二次或许不显,若是长期服用必会精气神衰弱,虚汗发力,令人面黄肌瘦。而奇异之处就在于,御米壳这个东西,入菜能使菜肴格外可口,以它酿酒,李沽雪虽然未听说过,但是观白驹巷之声名,想必确有使酒液醇香的功效,原来这才是忘忧风靡长安的原因。

李沽雪低声向温镜解释:“御米也叫米囊,叶互生,羽状深裂,萼片青绿,花开殷红,丰艳无匹,也叫莺粟,有毒。”

啊?温镜一呆,这里已经有这东西了??那何止是有毒,是特别地有毒。

!!!等等,温镜心想明逸臣这孙子不会往酒里搁这东西吧,那可真是缺了大德,怪不得到白驹巷排队的人跟着魔了似的上头,原来真是着了魔。不过这大约也是明逸臣故弄玄虚谨防酒液外泄的原因,若沽回家去,万一有的懂门道的人看出端倪岂不是露馅,只有在五张桌店中饮用,或能保一个查无对证。

温镜若有所思:“你家的忘忧,明明给了我两坛。”

李沽雪一听之下大急:“你喝了??”

温镜摇头:“没有没有,白驹巷不许人将忘忧带出店内,任何人都很难有机会仔细研究,御米壳的玄机才一直没有人窥破。可是最初我明明从白驹巷带走了两坛,”他戳戳明逸臣,“不怕我瞧出不对来?”

明逸臣不得已和盘托出:“你带走的两坛就是寻常的酒。我的秘诀在于特制的酒鱼,含有御米壳的酒糟用龙脑凝结,刻成小鱼形状,贮藏罐中,客人来时温酒一壶,只须将酒鱼儿化在其中便成忘忧。予你的两坛并没有加入酒鱼。”

原来如此。

酒鱼儿白玉楼也用,往往是为了满足客人不同的口感偏好,常做的有甜酒鱼儿和米酒鱼儿,一者可使酒液更甜,一者可使酒味更厚更烈更浓郁,用时确实如明逸臣所说,沸酒投之即可,比专门另酿一批不同口味的酒要省时省力。白驹巷倒是别出心裁,在酒鱼中添加御米壳,倒真的想得出来。

温镜用白玉茶勺戳戳明逸臣的黑脸,问道:“这祸害人的玩意儿谁想出来的?”

精雕细刻的一只茶勺,明逸臣却好像它是夺命锁一般,想躲又被点穴动不了,颤声道:“我、我请了几位酿造大家研制出来…我该说的都说了,杀人可是犯律的!”

李沽雪在他小腿肚上一踢:“你还知道杀人犯律,嘿,私兴刑狱也是犯律的,你猜我们怕不怕?”

他和温镜互相看看,他们曾在胜业坊邻居家里发现沥酒缸,估计就是那户人家当中有酿酒高手,被明逸臣网罗去研究忘忧的配方,惹得杀身之祸。宣阳坊那家…温镜猛然想起似乎也有许多关于酿酒的古书,他还翻到过一本《千金食治》,里头也有《升酒卷》!

这就说得通,明逸臣广邀酿酒一途的能人异士为自己搞出来一品能使人上瘾的忘忧,而后他就杀了这些人灭口。

为一己之私杀害他人性命,明逸臣上了瘾。他得知可能有别的男人染指楚玉霁,便又故技重施,带着三槐见枯散上门。三槐见枯散,一旦服用,顷刻间便能使人全身血脉逆流,血热爆出,发在肤上便是生热疮,死状可怖,任是神仙也无回天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