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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沽雪“呵”一声:“你问的心里有没有事,我老实答了,你又来问人,什么人?”此时两行乐伎班拾级上来,为首两名舞女,后头跟着各色器乐,李沽雪瞅一眼收回目光。唉,望江楼设的歌舞班子居然没有笙,可惜了。

枕鹤啧啧不止:“捂得够严实的,还怕兄弟抢你的不成。”

琵琶弦一响,舞女袖子一展,歌舞升平里枕鹤掩着低声道:“你也说家里的规矩,顽便罢了,真上心…掌殿又看中你,往后数二十年你想不了成家的事。”

他面上一丝玩笑神色也无,说的话也并非虚言。无名殿规矩严,禁军十六卫常常嘲讽无名卫是和尚庙,不许狎妓不许招惹宫中女官宫女,且除非功成名就混出头,否则只要人还在殿中便不得娶妻。岂不见师父他老人家一生都未娶,做掌殿的都是如此,遑论他们底下这些人。李沽雪长叹一声,心想我倒想娶,他向枕鹤点点头,师兄弟两个又走一杯。

李沽雪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则想,过两日南下也须改头换面,行踪上要遮掩一二。这样两头瞒着多少有点累人,可是一想到水阁,李沽雪闭闭眼睛,总是值的。

正在这时,一片丝竹乐奏中李沽雪忽然听见一声冷笙也似的金玉之声,他搁下酒杯甩甩头,真的魔怔。

听风听雨听笙歌,声声只是听见你。

酒正酣歌正靡,今日这宴的主人却不可抑制地走神,人在楼中坐,心思早飞到不知何处,耳边依稀是如丝如缕的…等等。李沽雪缓缓向着栏杆外头侧去,仔细一听,怎么仿佛并不是他思念太甚,而是确是采庸无疑?

为何长安城中会有采庸的声音?李沽雪顾不得正热闹的酒筵,一个打挺翻出楼外。

“哎?师兄?”

“沽雪师兄?”

“掌使大人哪里走。”

挽留和询问李沽雪通通没顾上,长身横跃已出曲池坊,再过延兴门,采庸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李沽雪有些凝滞地落在一座二层小楼上。他心想,真奇怪,这处屋顶是降了什么福气,一名紫衣的青年一只腿支起,手中正拨弄着一柄长剑。他又是什么运气,前一刻还在想着的人怎的忽地到了眼前。

那青年显然也看见了从天而降的李沽雪,坐着也没动,只冲他回眸一笑。这一笑直把咱们掌使大人一晚上的酒意都勾将出来,叫他分不清是梦是醒,今夕何夕。

三分醉并三分月光,李沽雪终于不再发愣,直冲过去将人掳至半空而后直朝着自己私宅飞去,初春凛冽的夜风中他将人扣在胸前,笑道:“来得好,跟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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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沽雪的私宅置在胜业坊,进宫也好当差也好都方便,他带着温镜回到胜业坊的时候里坊的门已经关闭,这却难不住李爷,直接挟裹着人翻墙,跟盗玉偷香的采花贼似的。

被“采”的人却半点没有反抗的意思,温镜懒懒地靠在人身上,倒是乐得清闲省力,还有空划划人家下巴颏。李沽雪扒拉住他的手,一面推开院门一面警告地瞪他一眼,温镜心情大好,手继续往上攀捻住他一缕头发绕来绕去,道:“你穿杏黄不错。”

李沽雪腾不出手来拽回自己的头发,咬着牙道:“爷这是苍黄。”

两者本也相似,温镜转念一想,想起前日白驹巷那个少东家也是穿着差不多的颜色,看来这颜色也挑人,怎么李沽雪穿在身上就是比别人帅。

他的目光有些迷,碰上李沽雪的视线滋滋啦啦蹿起火光,李沽雪几乎是撞开后院卧房,嘴里问道:“怎来了长安?”

两人已双双跌进榻中,温镜闻见一点酒气,也没嫌弃,反而凑近李沽雪鼻翼嗅了嗅,听见他问这个,温镜想一想,在他耳边答了一句。这下好了,一晚上的酒没把李沽雪喝醉,这会子却狠狠上头,直接掀开温镜的衣领埋进他颈子里连吃带拱,一面道:“身上什么,这么香。”

温镜仰起头,尽量按下喘息使自己听起来不疾不徐:“不知道啊,要问客栈备的什么澡豆珠子。”

“嗯?住什么客栈——”直接来找我啊。李沽雪原本一心一意忙碌,忽然顿住。

找,上哪找?阿月来这里,人生地不熟,又不知自己的住处,可不要住客栈吗,可不得大半夜孤身坐在楼顶拨响采庸吗。他一个人不远万里长途跋涉来长安,他在楼顶坐了多久呢,天气还没有很暖,他冷了没有,若是自己再醉得重些没听见,弄笙一夜无人应,他当如何?

究根结底,还是因为无名卫这个身份。自己的住处李沽雪不敢明写进信里,一如阿月的大名他都不敢写。而就是这么一封语焉不详的信,只一封信,阿月便只身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