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件事并不需要谁“交给”他,这原本就是他的事。温镜想着这个所谓的阳记,当然也在想着怎样找一找李沽雪,停在一家酒肆门前。
这酒肆倒有趣,市面上的酒肆大都老老实实,兼带客栈的就叫某某客栈,也有的诸如温镜家里的百羽楼,起个楼啊阁的,图个雅致,可是眼前这酒肆很是特立独行,它叫白驹巷。门边两块上好的红木题字,右书浮生一醉,左书如乘白驹。
温镜某些意义上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因此他被这个特立独行的题字吸引,住了马。却无店家伙计上来引路牵马,温镜见门口聚集有许多宾客索性驻足听了几耳朵,原来这家酒肆近来在长安城很是有几分声名,又叫五张桌,因为每家店只有五张桌。
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货好不怕铺子小,店家既然如此张致自然是他家的货特别好、酒特别香的缘故。白驹巷卖的酒名忘忧,每瓶都是透瓶六年酿,醇厚无比,令人唇齿生香。
温镜不好酒,他一沾酒就脸上发红头发懵,说白了就是不能喝,因此他听见传得神乎其神的“忘忧”也并没有很动心,但他家里做的有酿造生意,既然是长安一绝,温镜自寻了马厩拴好坐骑步入堂中,想着买一坛有机会带给钥娘品一品。
却见偌大的店里果真只摆五张方桌,一桌四席,此时坐满了人,桌上红泥小炉扑扑地温着酒,香气扑鼻,别提门口这个时辰还有人候着,红火至极,怪不得伙计没空迎门。温镜进得堂中却也无人招呼他,他只好自己到了掌柜跟前打了一壶酒。
酒壶倒是好壶,青釉圆盖小壶,釉面清亮盈绿,如湖水春皱,握在手中莹光滑润,温镜掂在手中轻轻抛了两下留下银钱便向店外行去。
突然间一只挂着手巾的胳膊拦住了他,拦人的乃是先前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店伙计,他笑得一脸客气,说的话却不很客气:“客官,小店的酒只能在店中品鉴,不兴带走的啊。”
嗯?不许外带?温镜头一回听说酒肆有这样的规矩。怪不得门口的队排出去老远,都是在等着进来在五张桌子上坐一坐的么。
他这一沉默,引得伙计半是劝告半是警告添道:“客官有所不知,月前连郦王府中置上元宴要咱们进献忘忧,咱们少东家都拒了呢。”
温镜倒没想耍横坏人店家的规矩,只是…如果这刚沽的酒要他一气喝掉,只怕立时就能表演一个一壶倒,一时间他手上拿着一壶忘忧进退不得,僵在原地。
眼看伙计的眼珠要翻到额头,鼻孔要仰到天上,周围正用着忘忧和门外等候的客人们也开始议论起来。“这后生,看去周正,别是想迫得五张桌坏规矩罢?手里头还拿着剑。”“人不可貌相!拿剑有什么了不得?我看他是想擦当夹塞!”“就是,白驹巷的规矩京里谁人不知,哪有他这般大喇喇闯进去打了酒就要走的?”
温镜一听,罢了,谁还真稀罕你一壶酒,将酒壶搁在掌柜案上就要走。
这时白驹巷二楼楼梯上传来一道声音:“远来是客,哪有往外赶的道理。”
温镜一抬头,却见一苍黄衫子的青年男子缓步从楼上下来,向他温文一笑:“是我家伙计不知事,冲撞了这位公子,还请见谅。”
于是温镜就看着此人三言两语安抚好在外头排队的客人,又斥责方才那伙计两句,也不知他说什么,他面上是十分轻描淡写,那伙计可说是诚惶诚恐,赶忙给温镜打千致歉。而后他又与正用酒用膳的几桌客人拱手打了招呼,最后才拿起案上的青釉小壶向温镜一礼,道:“小店楼上是在下会客之所,不如请这位公子楼上一叙。”
这位,这位大约就是方才伙计口中的少东家吧。温镜不觉得自己有越过外头的大长队到主人“会客之所”饮这壶忘忧的脸面,遂还礼谢绝:“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未知贵店一向的规矩,对不住,这壶酒我不要了。”
客人执意要走,主人家也不好强留,只是再次致歉。温镜摆摆手,出了店牵了马,向巷子外走去。
他身后店中,苍黄衣裳的青年跟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便立马另取两只青釉小壶追上温镜,说是为表歉意,特为客官破例一次。温镜一愣,那伙计却不由分说将两只小壶塞进他手中麻溜跑回店中。
温镜错愕地站在路中央,手捧着两只极精巧的青釉小壶心想,哟今儿我面子真大,一面随手拈开一只盖子闻了闻。
奇怪,誉满京中的忘忧,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白驹巷,五张桌,既然酒品寻常,那么为什么受人追捧,又凭借什么成为长安城中首屈一指的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