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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诚站在门口打眼一看也看见温镜,神情竟然是一松,温镜便更加奇怪,神情有变,说明没料到他在,则不是来寻他的。

那么这个架势来寻…钥娘?做什么?他给钥娘递了个眼神,起来迎人:“曲丈人。”

曲诚神情十分正气,既正气又感慨:“温贤侄。早听闻贵府这间医馆为城中的疫病不遗余力,又不收诊金,实在高义。不才名下有两间药铺,早想来尽一份心,却听闻贵府坐诊的是位女子,老夫不好登门,今日便携内子前来拜会。不想贤侄在此处,这便实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温镜遂与曲夫人引钥娘见礼,曲夫人甫一照面先是作惊讶状,随即微笑道:“温娘子兰仪绰约,蕙质出尘,令人见之忘俗。”

嗯?温镜心中升起些怪异之感。

无论哪次见面,曲夫人都不是特别亲和特别善言辞的类型——那也是,人家闺女刚刚死不瞑目,你要人家好脸色怎么可能。可是算如今曲梨姑娘也并没有下葬很久啊,细观曲夫人今日神态,只见她衣饰新鲜,面上带笑,神情落落,举止彬彬,倒真像是助夫君前来说项。

与前几日瘫坐在漆黑的庭院里哭成泪人的妇人判若两人。

温镜回过神,却听由曲夫人主导,正与钥娘达成意向,曲氏药铺无偿向温氏医馆供药的事已说成大半。

钥娘胸中有沟壑,曲家的事情温镜早与她言明,她面上也没有表露,礼数很是周到,你是笑脸进来我便是笑脸相迎,应允说即刻写一张药材单子着人送去,曲府仗义相助实在好比及时雨,令人感激不尽。

温镜一时有些混乱,仿佛并没有曲梨坠楼这事,也并没有她亲爹私通匪寇这事,就是城里一家良心药铺要助一臂之力。

两人略坐坐曲夫人便说别耽搁温娘子诊脉,要告辞,温镜遂送人到门口。他立在门边目送貌似和睦的夫妻两个远去,因医馆门口人多,曲府的轿子停在几十丈外,温镜看着曲夫人先侍立在一旁等候曲诚上轿,而后行至后头的轿前,长袖一展,抚着丫鬟的手打帘子。

临上轿前她逆着风朝曲诚的轿子看了一眼,温镜原背靠着门,看见她这一眼立刻一惊。

她的眼神却哪里还有方才的亲善笑意,那眼神冰冷,压抑,幽怨凄绝,恨意入骨,像是城外野坟头燐燐的鬼火,又像是雷奔电闪,四野郁郁。

那是个暴风将至的眼神。曲夫人,桐氏,她要干什么?

第105章 一百零五·休倚高楼起惆怅

“夫君已安寝了么?”

今夜有一轮满月,黄澄澄的一弯柔光缀在廊下,月华如水,伊人如玉,黯黯淡淡的光晕一修饰,倚着门款款而来的女子仿佛褪去岁月的痕迹,面颊和额头竟也光洁起来。曲诚看着结发妻子依稀旧时的容颜一时有些恍惚,按下几分不耐烦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柔柔一笑,丝毫没有在外头候了大半个时辰的疲色或不满,将手上的东西搁在几上,道:“不敢打搅夫君安眠。”

确是一盏汤药。

“这是什么?”曲诚神情冷淡下来。

“嗯,”似乎被问住,她略垂了头,“夫君院中小厨房直接端出来的,菡儿姑娘到了门口妾才接的手。”

她摇摇头一笑:“想是夫君惯用的安眠汤药罢?菡儿一向贴心,是妾疏忽,早该给她抬个身份才是。”

到底不惯说这些话,她眉宇间很有些不好意思,倒平添几许羞涩神韵,风采卓然。曲诚冷脸一松:“怎劳动你亲端进来。坐,”他往床塌一角抬抬下巴,“你是借着奉药有话要对我说?”

“是,”她依言在榻边坐了,“什么也瞒不过夫君去,妾是有些心里话,却是迟了十年,倘若夫君不弃,可允妾说一说这心里话么?”

她侧着脸,垂着眼睛,大约是心中忐忑,长睫微颤,曲诚长叹一声,率先开口道:“夫人与以往大不相同,今日在那温氏医馆便叫为夫十分欣慰,为何忽然生出这些心里话?”

“夫君,”她再抬起头时眼睛里头隐隐含泪,“自从先父母故去,妾便魇住一般,一味自怜自伤,没能操持好家务、侍奉好母亲不说,竟然跟夫君也疏远了,实在是…实在是糊涂!”

她说到动情处半含的眼泪终于落下:“不瞒夫君说,乃是阿梨前日托梦于我,带妾去瞧了一眼上界,她外祖父母俱在,十分安乐,她嘱咐我照顾自身,千万惜福。妾醒来时如遭雷击,如梦初醒!”

她跪倒在地:“愿向夫君借一寸宽心,弥补十年遗憾。”

她的眼睛轻妆浓情,有如杏蕊濯清露,她却知道即便她如平日一般妆容平庸也无妨,她口中哀泣道:“诚郎,妾此生有这份机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