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山这边的,山的那边,温镜正待翻过去的身形又是一顿,和李沽雪对视一眼。另一边的山体混不见陡峭,反而斜背高广,两翼伸展,不见树木,只有砾岩。灰白的砾岩,从两人所在的山顶一直蔓延到山脚,中间儿却横空被截断一片,盖因山轴被人工开出了一个大洞的缘故。
大矿洞,天工臂和眺望台首尾相望,沿着山体铺设的轨道蜿蜒,山前的空地上石堆、矿堆林立,有束发赤身的汉子劳作其间,这山的另一面居然是一座矿场。
李沽雪捡起手边一块什么东西,嘶了一声:“这是,多罗宗好大的胆子。”
温镜凝目看去,只见李沽雪手中是一块鲜红的石块,不,不是石块。温镜仔细看,这枚红色石块棱角清晰,色泽鲜艳,还很透明。李沽雪:“私设丹砂矿可是大罪。”
本朝不比前朝,前朝的矿大都是民间私有,“听人私采,官收其税”,这是前朝的规矩,可是本朝圣祖时因开始铸币,先是下令征了产铜地区的矿场,后来圣祖皇帝他老人家觉得,与其坐等收税,不如全收归州府,自己管、自己卖,卖多少那不都是自己的嘛,因此本朝是不许私设矿场的。
尤其还是珍贵的丹砂矿,这温镜也知道,他问李沽雪:“多大罪?掉脑袋么?”
李沽雪啧啧摇头:“能把祖宗八代的脑袋都掉完。”
温镜一琢磨,丹砂市价一千文钱才能买半两。一千文钱在平头百姓家里是什么概念,一千文钱在扬州城能买百三十斤精米,须知一户五口人家一年才吃五百斤米。半两丹砂,还不是整块的成石,能顶普通人家三个月的粮食钱。琉璃岛这个规模的矿那还不是躺着数钱。
可话说回来,既然如此,悄无声息卖了不好么?大张旗鼓地搞一个什么琉璃天,是生怕外人不知道?外人知道了,官府迟早也要知道。
温镜踌躇片刻,问道:“会不会不是私设的?”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离谱,若是官府知道琉璃岛,必然也会知道多罗宗,那么多罗宗搞出那么大一场疫病不是往官府脸上砸么,岂能容他。
果然黑暗中李沽雪也是摇头,他却不是猜测,他是确确实实知道苏州府辖下没有这么一座海上的丹砂矿。会是官匪勾结么?李沽雪眼睛一眯,那今年江南东道的父母官,从上到下恐怕要有好几位大人过不去这个年了。
“你看。”温镜忽然往某个方向一指,要说海上真是,内岛又将四方围得严实,着实是很难辨别方向。
幸好海上今日升明月,半轮圆月面朝西,今日乃是上弦月,温镜笃定道:“东面,你看,那里停着的是船帆吗?”
白花花的一片。
可东面明明不是他们登岛港口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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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框框是我没想到的
嘿嘿 温小镜,你这个不是吊桥效应哦
第79章 七十九·故人却出阳关见
果然是船帆。
两人极目远眺,在旁逸而出的山翼后头窥见两片船帆。两人不敢乱走,恐怕惊动了人,便只压低上身沿着山顶靠近些许,依稀看清了那边的情形,正是一片海湾。
海湾无甚稀奇,这是座岛,可说时时地地都可能有海湾,只是这片海湾里还有一座港口。猎猎两叶孤帆,遥遥一声沙鸥,此刻夜深人却不静,这什么时辰了,内岛的琼荂酒都不知温了几轮,这港口和矿场还熙攘得很,一队一队的人影有如辛勤的工蚁,穿梭不息。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明了,客人上岛的港口,和丹砂下岛的港口,自然不能是同一座港口。
之后两人又稍作探查,对琉璃岛可说大致有了数,唯一遗憾是,在靠东的几座建筑里都没发现荣五口中关押少男少女的地方,也没发现苦别大师的踪迹,却不知被押在何处。
回到客房的走廊,两人并行却没甚言语,不约而同想到房中除却傅岳舟还有一位“明妃”。温镜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要回房,被李沽雪拦住,他也不挣扎,只低头笑笑:“也是,既是你的本金投的竞,该你享用才是,我不好夺人所爱,你进去吧。”
李沽雪差点没被气出个好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把人拉回自己房间。
若你身处的地方环境清正,每日所见的人不是苦修佛法、货真价实的僧人,就是德高望重、凡事要顾着脸面的武林名宿,那么你为人做事也会忍不住端正起来,譬如不见峰法源寺。
可若是你呆的地方呢,地上处处流淌的不是清泉是醴泉,酒可是色媒人,奉酒的又都是些拜什么欢喜佛的美貌神侍,周围吹过的风都带着艳色,那么你说话做事肯定正经不起来,譬如琉璃岛多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