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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咏一叹,那叹息或真情或假意,字字句句犹如烧红的铁线钻入傅岳舟身上每一寸皮肤,直直钻进他心中。

第27章 二十七·隆少忠谋肯汝聆

又有人说了:“幸而傅贤侄福大命大,傅总镖总算留了一点血脉在人间。”

旁人附和:“正是,我观傅贤侄虽然受了些伤,但他这样一步一步山路行来,足见心定志坚,加之他原本底子就出类拔萃,不出五年必有所成。”

“不错,或许有机会问尊者位。”

尊者位,乃是江湖上对一代大家的尊重和认可。江湖上习剑者众,然而只有一位剑尊;刀法好的也有很多,然而只有一位刀尊,旁的兵器亦然。这一任尊者死了,才有下一任。还有的,譬如法源寺苦叙方丈,他是这一代的佛尊,两仪门的掌门祁忘风是道尊,而云生海楼历代文武兼修,弟子多有入仕,如今的掌门穆楼主即被称为儒尊。

凡入列尊者位,无一不是成名经年、功法大成的不世高手,而他们现在口口声声却说刚刚过了二十的一位年轻人可问尊者位。

满座的人,无论先前与傅岳舟相不相识、与广陵镖局有没有交情,现下傅岳舟到了他们嘴里都变成了贤侄;无论有没有见过他出手,傅岳舟都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一时间赞誉之声倒比傅岳舟从前十二龙王殿一战成名时还要盛几分。

傅岳舟却知道,这一字一句的溢美之词却好比杀人之剑,附骨之毒。

他心下萧瑟,想到那什么十二龙王也不过是他爹送给他的垫脚石。他爹…他年少时心无旁骛,师傅也说他肯用功,没有浪费了天资,两个兄长和镖局上下看他都似乎眼含赞许和希冀。

二十载顺风顺水,一朝黄粱梦醒,却是这般局面。傅岳舟知道,事到如今,他爹必然也不是无辜,为何会接了那本《武林集述》,难道真是与荣升台有过命的交情?纠根结底,只怕与今日汇集于此的江湖人无甚区别。唯权力故,唯野心故。说的重些,广陵镖局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

可是,无端受牵连的分局兄弟可以这样想,三番五次救了他的温家兄弟可以这样想,莫名其妙被他爹扯进来、陪着一路艰难拼杀的李兄可以这样想,担着风险替他们家召集武林大会的法源寺也可以这样想,全天下人都可以这样想,唯独他傅岳舟不可以。

他能心无旁骛,是他爹给了他心无旁骛的一方天地,岂不闻温兄弟那般人家,还要在自家客栈跑堂打杂么。

温兄弟…若说无辜,温兄弟是真的无辜,却不知他兄长今日要如何处置那本搅动了天下风云的《武林集述》?

温钰一展袍袖跃至木台正中,却没着急开口,先是朝四方抱拳,又道:“在下扬州温倦涯,是广陵镖局傅广业的托孤人,今日即代傅总镖做个决断。”

满座前辈在上,温镜觉得他大哥真是可以,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揽。他原先以为这个“决断”温钰是要交给法源寺来做的。无论怎么考虑,只要法源寺作保,他们一行人也就脱开了看戏,无性命之虞。

至于旁的,温钰说过他要今日过后白玉楼举世皆知,微末之力救广陵镖局的孤,又击响法源寺一百零八记佛钟,江湖上谁还会不知呢?温镜看来实在也没有再出头的必要,他抱着臂手一紧,却不知他哥这是要做什么。

这时场中一位老者开口:“敢问温小友与广陵镖局是何关系啊?”

言下之意:傅总镖生前生意遍布江南江北,交游甚广,为何选了你这么一名“小友”托孤?温镜知道这个话不能这么答,若是关系密切,那么敢问那本账…你知不知情?

台上温钰冲那老者一躬身,一抱拳,正正经经答道:“邻居。”

啊?唔。若说驯隼坊确实也在扬州北城,确实也与白玉楼不太远…温镜心里暗自好笑,他担心个什么劲呢,温钰可比他知机,他能听出来弦外之音温钰也一定能,他想不出该如何作答的问题却一定难不到温钰。

温钰又道:“事发突然,傅总镖临时向我兄弟求助,说了一件东西,同时留下一位公子。”

方才那老者问道:“可是这位傅小公子?”

温钰答道:“正是,我等正是受了傅总镖所托,护——”

那白胡子老头却没让他说完。殿前既有赞誉之声,自然也有别的声音。白胡子自顾自地叹息道:“可惜,傅兄英雄一世,广陵镖局的好汉上上下下各个忠义无双。此番广陵镖局遭此大难,若是傅小公子真有忠孝之心…罢了,蝼蚁尚且偷生,我等做叔伯的也不好苛责,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