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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原本擦灰擦台子的抹布立时在傅岳舟脸上身上留下一道道灰黑的印子,李沽雪推翻了自己单纯的猜测,对待心上人不可能这么马虎。他清清喉咙:“其实还有一个法子。”

温镜抬眼看他。

李沽雪:“水克火,若有内功冷厉的为他疗伤导气,梳经归络,自然可事半功倍。”

小傅须内功心法冷厉的修习者为其疗伤,温镜一时有些踌躇。他倒不是吝惜功力不愿意救人,而是,《春山诀》他练得纯熟,可他不知道他这一门是冷是热,是火是水。或许是不冷不热?他只见过这一门心法,没机会和别的江湖人切磋。

他只过温家,没见过江湖。他不动声色:“心法冷厉的?”

李沽雪长嗯一声:“不错,正是在下。”

…哦,温镜仿佛看见李沽雪身后有尾巴似的,活像孔雀在开屏。

您请,请开始你的表演。

待傅岳舟体温正常,人有了意识,已是戌时。

头顶上还是静悄悄的。

傅岳舟昏睡大半日,来龙去脉听李沽雪说了大概,一刻不停便要盘膝闭目,恢复内力。他一坐起身来,忽然面露古怪,温镜以为他哪里不舒服,正待询问,忽见他自腰腹间摸出一册卷着的书册。

再翻翻,露出的内里是黄褐色的藏经纸,藏蓝书面儿,上书四个大字:武林集述。

傅岳舟讷讷:“不是说遣人送去金陵了,怎么…”

话说一半,他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

还能怎么,正如忽然变成两个的孙猴子,其中一个是假的,一本账册也变不成两本,若是变成了两本,有一本就是假的。至于是谁造的假,除了傅广业之外不做他想;至于哪本是假的,左右不会是傅广业暗中放在自己儿子身上的这本。

温镜眼风一转就看向李沽雪,当时送去白玉楼的那本是过了李沽雪的眼的,李沽雪摊手:“哎,阿月你别看我,我以为那本是真的。大眼一看账目和江湖上的大事能对上,且纸张封皮我确认与这本如出一辙。谁能想到傅广业短短时间就能伪造出一本能以假乱真的账册来?”

这边厢傅岳舟坐在榻上,万分愧疚,也万分纠结,喃喃道:“只盼温兄家中师长能平安到达金陵,若万一…有法源寺相护必能安然无恙。法源寺…法源寺会出面的罢?”

李沽雪不知想起什么,眼神一冷,飞速扫一眼温镜。温镜倒没看他,只说道:“但愿如此。”

傅岳舟挣扎着起身,扶着榻边跪下去,向温镜道:“温兄,我父此番所为实在是…实在是有违道义。温兄与李兄原本就是偶然路过,出手相救。人常言知恩当图报,爹爹他…他居然以此要挟,连累了温兄府中上下——”

眼看他又要嘚啵嘚个没完,温镜一手把他扶起来:“你爹是你爹,你是你。昨夜那个情形再重来一百回,我该帮还是要帮。佛家讲机缘,或许这就是缘分;佛家也讲慈悲,法源寺必然会出手相助,你且放心。”

他扶傅岳舟在榻上坐定,转向李沽雪,不经意道:“你说是不是?”

傅岳舟只当他随口一问,被他三言两语安抚得七七八八,又靠着墙闭上眼睛,调息恢复内力,李沽雪却听明白了温镜的话。他一直想不通昨日温镜是何时上的观音山,以自己的耳力和目力何以毫无察觉。如今这弦外之音一响,李沽雪明白过来:温镜一定是早早地就在山崖之上,并且瞧见了自己是从法源寺出来。原来如此,自己的来历原来早在温镜心中有了定论。不仅在温镜那儿,他那个大哥也一定知道,不然为何那般果决地指名道姓要上金陵。

他们以为他是法源寺的人。

唔,也无妨,也难怪。

正巧这《武林集述》牵涉甚广,说不准哪家哪派假借法源寺之名一路追查。或许正是这般猜测,温家兄弟才并没有追问他的师承就默许了他的加入。

倒也省去许多麻烦。荣升台苟延残喘,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有瓜葛,必须覆灭。《武林集述》李沽雪也志在必得,若不能得手,借机烧了毁了就是。现如今的一点小意外便是,从前只须盯着一本,如今要盯两本。法源寺那本无需多虑,都是自家人,可面前这本…

难免要费一费心思。

李沽雪忽然又想,原来这面目冷肖的青年也没有他预想得那般板正,也会阴阳怪气。

他收回无端又跑偏的思绪,答温镜道:“自然,法源寺乃江湖泰斗,这一代方丈苦叙大师德高望重,必会为温兄弟、为广陵镖局主持公道。”

他又大大方方转向傅岳舟抱一拳:“扬州观音山的法源寺到底不是金陵不见峰的法源寺,寺中僧人本就不多,习武者寡,年幼者众,有时江湖上的事情力有不逮,傅兄,还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