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夷之血,低人一等,要不是当初夷山族圣女美艳无双,倾城倾国,望帝一见便力排众议纳入后宫,如今的夷山族怕是连一个安身立命之地都没有,早就在乱世和仇怨之中泯灭于长河。

可惜后宫寂寥,又充满阴谋算计,这位夷山族圣女受宠没几年,便在赵思露出生之时,血崩而亡。彼时赵思洵两岁,虽有后世成人的灵魂,却无能为力。

新欢接替旧爱,皇帝转眼就忘记这位美艳的宠妃,自然拥有一半夷山血脉的赵思洵兄妹也得不到重视,不久连父亲偶尔的怜惜都看不见了。

其实赵思洵不是没想过讨好皇帝,让兄妹俩的日子好过一些。然而两个年幼的孩子,在这后宫中没有母亲庇护,也没母族支持,若再受皇帝宠爱就是个灾难,说不定什么时候一睁眼就是奈何桥边等重新投胎。

赵思洵思考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装傻充愣,以一种咸鱼翻肚皮的姿态夹缝生存,彻底游离在权势之外。只等解决了赵思露的人生大事,他就求着他爹给块小地方,带着族人安稳扎根过此一生。

赵思洵一边跟着老太监往前走,一边思量着这只能在大宴上才碰到一回的爹,突然找他有什么事。

回想自己的人设,文武不沾一边,除了一张脸,啥都拿不出手,似乎连个利用价值都没有。难道说他爹突然良心发现,决定当慈父了?可前头好几个哥哥,也轮不到他吧?

赵思洵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就不想了,心说等见到人,总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他越走越觉得奇怪,环顾四周,这好像是往后宫的方向,不是他爹日常居住的昭阳殿。

似乎感觉到他的疑惑,前头走路的曲公公连头都没回,“六殿下放心,没走错路,很快就到了。”

终于穿越了大半个后宫,他站在一座封闭许久的宫殿前,呆呆地望着上头的牌匾,脑海中闪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可能,也许,大概,好像……他爹真的是打算跟他来一场感天动地的父子情深,因为这座宫殿是他母妃生前居住的地方,新雪殿。

蛮夷之妃,就是得宠也只能偏于后宫一角,冲这离昭阳殿大老远的位置,至今也没有一个妃嫔愿意占据这里。

“六殿下,皇上就在里面,您请吧。”曲公公笑起来,望着赵思洵的目光似乎在看一个幸运儿。

收到这个视线,赵思洵忍不住道:“公公,我有些不安,不知父皇他……”

“殿下放宽心,是个好事,皇上昨晚梦到雪妃娘娘了。”曲公公不等赵思洵多问便推开了殿门,请他走进去。

雪妃是赵思洵母亲的封号,听说望帝见到夷山族圣女的时候,正是初春的第一场雪。林中撞入视线的少女明眸皓齿,灵动如仙,清纯仿若含苞雪梅沁香而开,望帝见到她的那一刻连春猎都不打了,虏了美人就直接回宫去。

虽然这段往事赵思洵很清楚,是他娘专门打听了望帝的行踪,特地等在那里,但不妨碍这场相遇在望帝心中的美好。

曲公公说的很明白,但赵思洵还是觉得诡异,好端端的,望帝怎么忽然记起他娘来了,要知道这十多年,后宫新进美人就没断过。

再多的疑问也不能说出去,赵思洵走进殿中,一眼就看到那明黄的背影,正面朝着墙上的一幅画,一动不动。望帝不知道是睹画思人,还是在想什么,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注意到。

赵思洵于是不得不行礼提醒:“儿臣来晚了,还请父皇恕罪。”

仿若回忆被打断,望帝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儿子,难得和颜悦色道:“不碍事,平身吧。”

随着皇帝转身,赵思洵看清了墙上那幅画,雪下美人回眸一笑,寒梅朵朵盛开。画轴和画卷都是簇新的,与周围陈旧的墙皮格格不入,显然是新挂上去,真是有心。

见他惊讶地望着画,望帝于是朝赵思洵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一些,亲切道:“小六,你看朕画的像不像你母妃?”

这个问题问得好,他娘难产的时候,他才两岁,因为特殊原因,赵思洵的确还记得雪妃朦胧的长相,但是一般的两岁幼童,怎么看都不会记得吧。

不过,朕画的?

梦到也就算了,居然还特地亲手画了一幅画,虽然有些着急粗糙,细节不够完美,不过……此时不拍个马屁似乎说不过去。

他眼睛一亮,斩钉截铁地说:“像,像极了!父皇,您画得真好!”睁大的眼睛带着明亮的光芒,直直地看着望帝,写满了真诚。

望帝顿时笑起来,连眼角的笑纹都出来了,似乎颇为开怀,但是下一刻,笑容一敛,“朕记得雪妃离去之时,你还年幼,竟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