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絮的心里顿时落下一块大石头,谢过皇上后,便就着皇上的手将那一碗苦得人打颤的药喝下肚。这段时间他喝药倒是喝出经验来了,再苦的药,只要吞咽的时候闭气,便尝不到一丝半点苦头。
药见了底,周絮说笑道:“当今能得皇兄这样喂药的,恐怕除了后宫的皇后与贵妃们,只有臣弟这等幸运了。”
皇上顿了顿,扬起嘴道:“朕这样喂药的,从今往后也只得恒之你一人。”
周絮打了个寒颤,只得干笑:“皇兄莫说笑。”
皇上不言语,命人将空碗取走后,又喂周絮喝了几口温水,才问道:“朕听闻,你府上的小楼公子也跑了。”
周絮一听小楼这二字就悲从中来,勉强笑道:“海阔天空的,他有离开的意愿,我便不好再留了。”
皇上饶有兴味地看了看周絮道:“恒之当真心胸宽广,朕原以为你是怜惜他的才情美色,才没舍得办了他,如今非但不办,还放走了,有意思。”
“心胸最宽广之人,还是皇兄您。”周絮慌忙诚诚恳恳地补了一嘴,希望皇上能就此放过悦卿。
皇上笑了笑,道了声罢了。便再不提起此事,当下与周絮闲话了几句,嘱咐他多珍惜身体,又吩咐了下人一些话,便离开了。
那天晚上睡下,半夜里似又烧了起来,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却也睁不开眼。周絮隐隐约约听到门被推开的咯吱声,轻得不能再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个人站在他床边,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凉凉的很是舒服。
那人站了片刻,掰开他的嘴塞了一粒药丸状的东西,也不知是毒药还是救命药,周絮也乖乖地咽了下去。那人又站了片刻,凉凉的手拂过他滚烫的脸颊,抽手,脚步声渐渐远去,推门走了。
至始至终周絮都没睁开眼过,一是眼皮实在太沉重,二是他害怕看到的不是心里想的那个人。
后来奇迹出现了,第二天周絮一醒来,被子褥子都湿透了,烧彻底退了。
泊如雪宴也被放了回来,依照他二人的意愿,雪宴得了五十两银子回家乡去了,泊如继续留在王府里伺候,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感恩周絮将他救回,发誓一定效忠到底,哭得跟奔丧似得。
周絮倒是想开了些,再难过再不舍也得活下去,民以食为天,他一大早便喝了两大碗鸭脯白果粥,吃了一小盘熏火腿和一碗蛋羹,肚子饱了,活着的充实感便有了。挺着十二分饱的肚子,周絮在院子里散步,眼见一草一木都是原来的样子,心中又升起物是人非的伤感。当真是着了魔了。
周絮忙唤了徐伯来,让他请些工匠来把院子的格局构造调整调整,这些景致都看腻了,特别是那碧藕榭,拆了重建,两岸的桃花,砍了重栽,越快越好,最好下午就动工。徐伯领了命忙一溜烟跑着去张罗起来。
临近中午,周絮又后悔了,想着这一番改动不仅劳民伤财,以前他和悦卿的回忆更是都没了,人都没了,要是再不剩些景致留着惦念,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于是又十万火急地唤了徐伯,说还是别改动了,原本什么样就什么样吧,省钱,念旧。
徐伯愣了愣,又忙一溜烟地跑去撕招工告示,给了些银子打发已经闻讯赶来的工匠,忙了一整天。看在眼里,周絮自己都觉得自己混账不是东西,就作就会折腾人。
午后下了一场雨,傍晚骤雨初歇,周絮坐在屋檐下沏茶,感叹了一番雨横风狂日色暮,晚饭也没兴致吃了。这段时间易伤感,人倒是变得有文化了许多。
这在周絮喝着茶感慨万千之时,月朗拿着一张请贴来了。周絮拆开来看,上面写道——
谢运临顿首拜,启上贤王殿下:屡承佳惠,感激渊深。询近状,感慨非常。日来稍获清闲,拟邀三两知己,欲作雅会,畅叙幽情,以慰离索,未知王爷能惠然来耶?兹择于本月十五日申时,于鉴袖阁治备薄酒新茶,奉邀。
谢运临?这名字倒是有点耳熟?
月朗看周絮皱着眉头不得其解,乖觉地说道:“这是谢侯爷送来的帖子。”
周絮恍然大悟,谢侯爷,就是上次从云南办事回来抓了两个假青衣会反贼的冤大头啊,原来这贤王和谢侯爷很熟么?
周絮再仔细读了一遍请帖,字里行间透露着一个信息:你贤王府第一男宠跑了的事我们都知道啦!都知道啦!我们很同情你,邀你来喝两杯小酒解解愁!谁让我们交情好呢?
……
周絮看了看日期,十五日,不就是明天么?鉴袖阁这名字倒是风雅,与其在府上顾影自怜,还不如出去喝喝茶酗酗酒来得痛快。当下便让月朗去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