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嘴里重复这句,仿佛多念几遍就能入睡,可越躺越清醒。我翻身下床,从客厅提来收音机,趴在床头拧动旋钮。
重庆的七月很热很闷,我前胸后背贴了层细汗,鬓角额发被汗水浸湿。窗外树影投于床面,夏风轻轻吹动,它们就在收音机前舞蹈,舞得我眼睛发花。
“衡阳久攻不下,严厉打击了日寇侵犯中华的决心,我军在战役中展现了超乎常人的魄力…”
它说得花哨,但我知道,这是美化过的绝境。它的真实情况,恐怕比我想得更为惨烈。
我想起南京城里尸殍遍野的景象,那是十二月隆冬,天气冷,伤口流的血很快冻结成冰,尸体也封藏在低温里。
如今是年中最热时节,我在临床呆了几年,又怎会不知道,伤口发炎溃烂,是怎样剜心蚀骨的痒痛。
我关了收音机,心尖边跳边抖,妄图从胸口蹿出。眉毛挡了额间冷汗,却拦不住眼泪坠落,我捂嘴咽下哭声,喉管似要炸裂…
我开始害怕了。
“7月20日,在我军强烈抵抗下,敌军死伤合计19286名…”
“7月30日,我军增援在外围与日军展开殊死搏斗,以钢铁的意志斗争到最后一刻…”
“8月5日,在我军猛攻之下,日军多名指挥官战死,随后敌军与我方发生激烈巷战…”
“8月6日,日军团长中弹身亡,我军仍在抵抗…”
“8月7日…”
我将手伸进水盆,仔仔细细剥着洋葱皮。舅妈最近神经比较敏感,有时深沉得像老人,有时又幼稚得像小孩。此时,她端板凳坐在收音机前,音量被她捣鼓得时高时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