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别人看来他一点也没显得臃肿,一如既往的修长清俊,渚灰的颜色穿在身上由如紫芝一般,折烟站在楼上感叹:“咱们二公子模样好罢?”
握盈忙不迭点头,又道:“王府极少筵请客人…听说王府有个嫡女,细论起来也是郡主,咱们二公子或许能当上郡马爷也说不定。”
“郡主?”折烟不如握盈熟知长安贵胄,“好不好看?性子凶不凶?”
“很好看也很凶,”忽然有个声音在二人头顶响起,两个人赶紧回头看,发现是盟主不知何时上来,连忙行礼,却只见盟主望着楼外长眉紧锁,“怎是往宫里行去?”
折烟握盈两个一惊,连忙抻长脖子看,一看可不,载着他们二公子的马车直奔景风门而去,消失在皇宫内城。
宫中太液池,蓬莱阁。
自从七月里禁卫军跟着楚氏搞谋反,如今是大换血,景顺帝没有留情面,无论是烧火小兵还是千牛将军,一个没留全部生埋,现如今拿巡卫权的这支人马,是后来韩掌殿进言,从安北都护府抽调回来的。
既是安北出身,自然听云皇后的话,皇后懿旨,今夜皇宫巡守加倍,进来的无所谓,但不许放任何可疑人等外出,尤其留心天上飞的。禁卫们都懂,这是说有江湖人要仗着轻功犯禁,因弩兵们在城墙上早早埋伏,而宫中太液池则不许靠近,从南面沿湖回廊到北面临风桥,方圆两百里宫人侍卫回避。
因此今夜太液湖碧水如默,湖上蓬莱山影影幢幢安静得不似人间地界,仿佛真的变成蓬莱仙境。
马车中云碧薇还在絮絮道着歉,说此法也是不得已而行之,她望着温镜温温柔柔道:“早些年陛下不幸被圣毒教奸人下毒,很有几年圣体欠安…皇后娘娘每日里衣不解带照看,又日夜忧心…”
说好的约饭呢,温镜有些走神,同时心想又是圣毒教。什么中毒,皇帝压根儿没中过毒。
这事按说很难查证,但偏偏当年给皇帝用药形成中毒迹象,又停药假作解毒的太医恰恰是桐太医。
桐太医是谁,正是昔年扬州曲府温镜偶然救下的桐姨先祖。要说实在机缘巧合,温镜统共没读过几本药谱,当中一本《桐氏药谱》他是读了个囫囵。桐太医一个从六品的御侍医,受人胁迫伪造医案,做出有违医者之道的事,一辈子郁郁,将这张拟中毒态的药方留在《桐氏药谱》当中,死后这本东西留给了族中独女桐冷云,桐冷云又为温镜等人所救,将这本药谱给了他。
虽然记述语焉不详,温镜当年读来也一头雾水,但温钰一提圣毒教受韩顷指使诬陷温擎戕害圣体,他立刻将两者联系起来。温镜心想,本就无中生有,今日云碧薇又拿来扯谎骗他入宫,想干什么?
那边云碧薇还在絮絮说着:“…因此落下些血脉不畅的毛病。听闻楚家小娘这毛病从前便是经二公子的手才得以痊愈,妾身瞧着姑姑实在难受,才出此下策,请二公子进宫给瞧瞧——瞧我,如今该叫裴侯爷的嫡妹,裴小娘,长安城哪儿还有楚氏呢?”云碧薇娇笑数声,又看温镜一直神色淡淡,她眼中眸光如溅,“倘若公子真要记恨,便请记恨在妾身头上,此事皇后娘娘并不知情,请二公子给她瞧瞧罢?”
温镜心想宫里太医死绝了吗,嘴上不咸不淡道:“云掌门客气。”
云碧薇轻咬下唇:“二公子是恼了妾身了?”
姐姐,不要总搞得这么暧昧,恼不恼的,不谈恋爱谁恼你。温镜道:“不敢。”
云碧薇好歹是青鸾派掌门,云家如今在朝中又一枝独秀,平日里哪有人给她冷遇,几次三番下来她也落下脸:“我几次诚心相交,二公子缘何一直敬而远之。”
温镜笑一笑:“倘若当日渭水畔赵望山上了擂台,或许我能对你多些尊敬。”
云碧薇脸色微红,气恼道:“我倒不知温二公子如此小肚鸡肠,多少年的事还如此斤斤计较。”
温镜:“我倒不知云掌门忘性这么大,没有多少年,差不多正是去年此时。”
云碧薇哪见过如此不给她面子的男人,脸上一怔,重又拿出娇怯之态,哀婉道:“去年此时,渭水河畔二公子尚且与我言笑晏晏,怎么今日不过短短一年便如此冷酷无情?”
温镜在她形状姣好的瑞凤眼上扫过,摇一摇头:“楚氏失势,某些东西郦王胜券在握,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旁观之人,你何必一定要计较我的态度。”
说起这个云碧薇更加气急败坏,她冷声道:“既知道我们王爷的前程,二公子也是在朝为官的人,竟还不知好歹吗?”
温镜笑起来:“我很知道好歹,皇后娘娘要见我,为人臣子我便知不能不见。敢问云掌门知道好歹么?两次都是你骗我在先,半句道歉没有还作得一脸委屈,做人是这么做的?云掌门,我被人骗正不高兴,没有心情哄你。”
朝与歌,兄弟,眼光不敢苟同。
云碧薇脸色煞白,仿佛是没料到温镜如此不留情面,正巧此时到了内苑马车停下,她一言不发领着下车,快步把人领到地方,连招呼也未打扭头就走,独留温镜一人踏上太液西池蓬莱山。
温镜进宫就没几次,来内苑更是头一回,但他还是觉出几分古怪,怎么后宫这么冷清么?一路行来半个人影没看见,到得湖心岛才在当中亭子里影影绰绰看见一人,温镜大步走进亭子。
进去先行臣子礼,上首一道似曾相识的女声传来:“起。”
四目相对,各自抽一口气。温镜心想,天哪,她也太美了吧。原以为云碧薇姿容秀致已是上上之选,可跟她这姑姑一比,恰如蒲草之于牡丹,寒星之于明月。温镜不明白,有这么一个大美人娶在家里还有什么不知足,是为什么还把个楚贵妃宠上了天。
这大美人也在盯着温镜,朱唇轻启:“果然是你。”她目光细细描过温镜的眉眼,嘴上道,“之前小暑,本宫远远儿看一眼就觉着眼熟,皇帝又…也怪本宫眼拙,从前在九嶂山上竟然没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