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游风虚扶她一把,和蔼道:“路过而已,举手之劳。簌簌整日说起你,她也在京中,只是暂时走不开,过两日便来瞧你。”
钥娘面上一喜:“好极好极,”随即她看看榻上昏睡的青年又转喜为忧,“您瞧阿镜可服药了么?”
裴游风在温镜脉上摸一摸,道:“这回他脉里的毒不是很要紧,要紧的是经脉逆行。”钥娘发愁,裴游风却眼风瞟向一直安静守在房中的李沽雪,嘴里道,“若是有功法相辅相承且精熟以内力导气者…或可去寻一寻。”
那寻什么寻,您早说,李沽雪衣袍一掀上了榻。他太过熟练,裴游风小小地啊了一声转开眼睛,便婉拒顾钥娘的挽留也告了辞。
榻上李沽雪一面输送内力一面心想,裴游风。
绝不是路过,他连穆白秋都能随时请来——无名殿自问江湖事了如指掌,可他们连穆白秋离开杭州到了长安都不知道——裴游风绝对是一直暗中观察有备而来,说不准温钰口中所谓“穆少楼主游历扬州”都不是巧合。这情形,李沽雪掂量一番,说裴游风是暗中观察,其实更多的是暗中相护。
无论如何这是好事,如今多一个助力就是多一个筹码,可使韩顷对白玉楼多一分忌惮。
这时折烟回转,守在一旁,跟他一齐进来的还有一名少女,李沽雪记得她,是城外云阳杜家那个小娘,两人面上是一模一样的惶急,折烟轻声道:“怎会受这样重的伤?不是说大狗官不在吗?”他丝毫不知道大狗官手底下的小狗官正跟他同处一室,兀自又迷茫又忧心,“扶风说过大公子的安排,说大狗官在宫中,要是遭遇也是大公子和秦公子率部先遇上,怎么独独截到二公子?”
扶风也不在,没人能回答他。
李沽雪却听明白了白玉楼的“计划”,听起来这计划的大致脉络如是:打听到韩顷这日会在宫中值夜,一面派人进吴记,一面犹不放心,怕半道上韩顷出宫,遂部署人马在景风门堵截。景风门是距离吴记最近的宫门,韩顷若是出宫大概率会行经,温镜轻功最好,由他上吴记,温钰和秦平嶂则在景风门附近策应,因此方才他二人是从那个方向赶来。
这计划周全,又有突发应对,万一出差错也可快速沿景风门大街撤入白玉楼,可说十拿九稳。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韩顷今夜压根儿没进宫,就是出了这十中无一的大差错。
且韩顷不仅没进宫,看这架势还提前知晓这个计划,布置好人手在吴记守株待兔请君入瓮。李沽雪快速得出一个结论:白玉楼有无名殿埋的钉子。
是谁?
紧接着他又想,不会是太核心的人,因为今晚韩顷还说过一句话,他说若不是裴游风现身,他还不大确定温镜的身份,因此这枚钉子必然不知道温家兄妹的身世。
只是现如今这枚钉子知不知道无足轻重,韩顷已经知道。
该如何应对?李沽雪不知道。
第235章 二百三十五·藻井浮花共陵乱
这天晚上温镜冷着脸打发李沽雪走,毫不留情。在咸阳的时候运完功他动辄睡着,有时默认李沽雪留宿,早上醒来还能相安无事,但是如今不同,李沽雪每天雷打不动上门,温镜同样雷打不动,说什么也不肯再留人过夜,李沽雪也知今时不比往日,无法只得离开。
大约是他刚走没一刻钟,室内仿佛还有着些他身上的味道,折烟探一个脑袋进来:“二公子,楼下有一个,嗯,有一位姐姐要见你,她带着裴公子。”
裴公子和一位姐姐,温镜首先想到是不是楚玉霁,她和裴玉露来做什么?他匆匆下楼,见到人之后松一口气,不是楚玉霁,是游簌簌,折烟没有见过她,被她腰间的软鞭和脸上的煞气唬到,话都没说利索。
不过也是,温镜纳闷,游簌簌脸色怎如此难看。不光是她,裴玉露脸上失魂落魄,比她还要难看上三分。但这个难看细看之下也有分别,一者是肝火大动,一者则更像心血熬油。
温钰今天不在。他之前带秦平嶂遛着京兆府兵跑遍大半个长安城,后来途经城南的时候忽然有家客栈招呼他们进去,马厩就临着街,进去以后别有洞天,好大一座跑马场,温钰和秦平嶂带的人马迅速混入其中。那客栈仗义相助,温钰自然投桃报李,这些日子正跟他们打得火热,今夜正约着过去吃酒。
钥娘也不在。温镜原本坐镇洛阳,他一跑小半年撒手掌柜,积累了许多事要料理,钥娘叫他安心在西京养病,自己替他走一趟,前几日去的,算要明天才能回来。
或许是这个原因,游簌簌原本是来找温钥,温钥不在,又说找你们盟主,盟主也不在,温镜见到她的时候她神色暴躁非常,简直可以说是暴怒。
不过瞧两眼温镜的面色,她倒平息一些怒气。医者本能,跟一个病人撒气不合适。她纤指往裴玉露头上一戳,言简意赅:“这个没出息的家里要造反,快想个法子撬开他的嘴。”
啊?温镜正给他们倒茶,惊得一壶茶水泼出去半壶,迷道:“造反?楚家?”
游簌簌秀眉一横:“你发哪门子的呆,他们要杀皇帝,你听见了没有!”
我听见了听见了,温镜犹豫片刻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游簌簌恨铁不成钢地在发呆的裴玉露腰上踢一脚,“他姑姑跟他说的,被我在宫门口逮个正着。”
她发脾气发得不爽快,裴玉露发呆倒发得如入无人之境,她便气不打一处来去揪他的耳朵:“装哑巴呢?具体哪天?在哪动手?怎么要不是我问你你还真就闭口不提?天地君亲师,礼义廉耻,师父是怎么教咱们的!”
裴玉露回过神,喃喃重复一句“礼义廉耻?”,又朝温镜苦笑道:“叫你见笑,”他苦着一张脸转回游簌簌,“师姐你大晚上在太和门做什么?”
“好你!”游簌簌气急,“还怪我出现的不是时候么?坏了你们的好事?师父早看出你要闹幺蛾子,命我暗中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