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可炸了锅,怎么回事,脸儿和身子都不给看了呢!先前出价最高的那宾客指着沙弥道:“哎!讲不讲规矩!明明我乃出价最高者,他凭什么把人带走?”
那沙弥拦着青年人,为难道:“施主,此间乃是竞价,再说明妃道场还是头一回设,您看小寺的规矩?”
他嘴上说着规矩难立,脸上可半点没有为难的神色,反而十分殷勤。
青年人也不露怯,一手甩出五十枚琉璃签,抱着人就要走。那矮圆的客人犹不服气,还要加价,一旁便有人劝道:“嗐,老兄且罢。嘻嘻,都说姐儿爱俏,我看老兄你再加一倍的价明妃的眼睛也不在你身上。”
他还要作色,便又有人劝道:“甚么明妃,要我说五十也不值。等会子还有吉祥天女呢,才是货真价实的姑娘身子,兄弟别急呀。”
就这样高台周围的看客渐渐四散,无人再作阻拦,青年人,就是温镜,抱着人翩然离场。
角落里桌子上的两个人表情各一,傅岳舟眼睛嘴巴好似都忘记该如何合上,心想二弟真厉害,这种场面都能面不改色,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一副纨绔相作得真像那么回事。
李沽雪则脸色阴晴不定,他思绪翻滚,一方面被温镜帅了一脸,另一方面…李沽雪捏起酒盏一饮而尽,拿爷的衣裳裹别人?
就裹了,温镜裹着人一路回房,他门一关,荣五手忙脚乱地从袍子里挣扎着站到地上:“温公子。”
他又手忙脚乱地将那件黑色外袍裹巴裹巴掩在身上,颇有些手足无措。温镜本站在门边,唤一名沙弥叫送套像样的衣裳上来,衣衫不整的成何体统,霞儿交到他手上是全须全尾,他,咳,交回去也得是齐齐整整。
温镜吩咐完了正要再关上门,忽然一只手拦在门上,李沽雪后头跟着傅岳舟跨进门来:“问出来龙去脉了没有?叫我们也听听。”
荣五脸上还是有些无措,招呼道:“温公子,李公子,”他又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意思,道,“此地表面繁华,内里实则诡谲得很,我还以为恐怕再难以脱身。”
这情形李沽雪也顾不得他的宝贝披风,询问道:“如何诡谲?”
荣五:“我依计一路到狼山县探查扬州疫病的根源,又追踪到这里,可是登岛才知,若无金银这座海岛便只许进不许出,许多慕名来礼佛的无辜信徒都被秘密擒了去。”
那也是,琉璃岛对于有钱人来讲是个销金窟,对于没钱的人来讲可不就是吃人不吐骨头,李沽雪又问:“你又是如何成了明妃?”
荣五苦笑:“我被关在此地也摸索过想着逃出去,可这座岛四面环山,唯一的港口又在外岛,实在无路可逃,这才服从威胁,扮了明妃。”
这时温镜问:“你被关在何处?”
这很重要,因为如果苦别大师和法源寺的小师傅们被掳了来,八成关的地方是一个地方。荣五却说他被带上台前和许多姿容出色的少男少女一齐被关在内岛东面,旁的便实在不知。温镜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细究却又无迹可寻,荣五到底只保留了生前的部分心智,许多语焉不详之处还须再探查,还有霞儿她舅,也要想法子寻来再问问。
除此之外…除此之外,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夜幕降临,温镜轻手轻脚自房中闪身而出,打算亲自看一看这里的虚实。
只是他这趟出门,门还没关上身形先被定住。
廊下站着一个人,此人抱着双臂,掌中握剑,指节明晰,剑鞘如雪,见温镜出来,他递上一枚方巾:“二公子夜探琉璃岛,方便带上我么?”
温镜转过身看他,眼睛在黑夜里炯若寒星,李沽雪只觉此间装饰的珊瑚白璧统统比不了。
他看见他星子一样漆黑的眼睛眨了眨,露出一点微乏的笑意,将方巾往他手里一塞:“你帮我。”
第78章 七十八·与君吹紫步徘徊
李沽雪的手很好看,是一双一看就十分巧、十分劲的手。他的手也很稳,握剑的时候很稳,给上头写笺子的时候很稳,往别人脑后系面巾的时候也很稳。手很稳但是心不稳,李沽雪想,要了亲命了他是在跟我撒娇吗?
温镜却收了神通,没再言语率先翻身攀上廊外的岩石。
岩石很陡,却不知是自然长成还是人为削成。几人的客房原本就已是五层,再往上攀,温镜深呼一口气,努力忽视脚下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峭壁,默默给自己洗脑:没事,你没有恐高你没有恐高。
再动作时他提起一口气上窜数丈,堪堪摸到山顶一宽阔处,掌上发力人一跃而上。
他单膝跪地在岩上隐匿身形,李沽雪尾随而至伏在他身边。说来也奇怪,李沽雪在他身侧,又没在他身前,往下看半点视线也没遮挡他的,温镜却莫名地松了口气。仿佛这山凭空矮了几十丈,怎么往下看都不再那么令人窒息。温镜一边平复心跳一边继续给自己洗脑,easy easy,你现在看他哪哪都顺眼,这是吊桥效应。
忽然他听见李沽雪在一旁闷闷道:“阿月,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温镜有些莫名,疑问地看过去。
他的眼神坦荡,神情清白,黑灯瞎火又被蒙了大半张脸,按说应当全然看不出美丑,可李沽雪就是觉着他美,就是凭白被这张脸孔、这种眼神摄得心意飘忽,七上八下地没个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