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还罢了,她这一嗓子生生逼停了温镜要踏上船板的步子,他垂着眼睛故作镇定:“我等等他。”
小姑娘也没说什么,便又看向李沽雪,问道:“那么这位客人呢?要跟我们三途殿买什么?”
李沽雪看看温镜,忽然起了个旁的心思,道:“我不买,我要卖。”
小姑娘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个表情,有些吃惊:“卖?”
“正是,”李沽雪又看温镜一眼,语气沉痛仿佛孤注一掷,“在下身染重病,恐将不久于人世,怕内子在人间寂寞,想将自己这副皮囊作成一具人偶留下来相陪,不知这生意三途殿接不接。”
一席话说得温镜和那小姑娘齐齐傻脸,望着他说不出话,温镜:“你…”
然而他这个惊讶落在别人小姑娘眼里就有了别的意味,她被脂粉快压得抬不起来的眼皮僵硬地动了动,在两人之间一转,而后唱道:“整人皮一副,客人上船罢。”
李沽雪嘴角带笑拉着温镜一掀帘子进了船舱。
却没想到舱中已经坐了一人。
那人月白衣袍,面向着船行的方向坐着,看发式是男子,但那倚着船舷的背影说不出的袅袅亭亭,李沽雪甚至敏感地看出了些许风尘味儿,他试探地招呼一声:“打扰了…?”
听见有人进来,月白锦袍的小公子转过身,也打了个招呼:“不打扰,我也是客,”他见李沽雪和温镜携着手,神情了然,说话十分可亲,“在下冒昧听了一耳朵,贤伉俪情深至此实在令人感佩,祝二位心愿得偿。”
说罢他就转了回去。
按说被李沽雪言语间调戏,又被接二连三误会,温镜应当薄着面皮找人算账才是,然而他却没顾得上。
只因那小公子转过来的一张脸。
那张脸皮肤很白很细,面上也无须,脸颊饱满,给人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模糊感,那精雕细琢一般的樱口琼鼻,那好似工笔画儿一般的眉眼,那平白无故不知哪里带出来的又清新又妩媚的神气,放在一张脸上实在是美得惊心动魄。
确实惊心动魄,因为这张脸温镜不久前刚刚见过,正是李沽雪给他看过的一副画像,荣五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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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蓝~蓝的天~空白~云里,有~只小白船
真的,当时作者被这歌吓得一个星期没睡好觉
第38章 三十八·永别灯笼赴锁闱
温镜心想,不得了,两仪门还有这等人才,这学的哪是画画,这学的是摄影吧,这画像画得也太像了。李沽雪自然也认了出来,他半点没磕绊,朝着已经转回去的白衣背影随口道:“多谢,借您吉言。”
小船缓缓划开水波,四周静谧无声,李沽雪拉着温镜两人坐定,抓着温镜的手轻轻拍一拍,温镜看他,他冲温镜打一个眼色,嘴上期期艾艾道:“二郎,非是我不愿提前与你商议,自作主张,而是我怕提了你便不愿来了。”
…?什么东西?二郎谁?二郎神?李沽雪又拽他的手,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要暂且做戏掩饰身份。按说是好主意,只是这剧本…他一时分不清是方才头皮更麻还是这会儿头皮更麻。
想一想,温镜沉声答道:“看你离我而去已是钻心剜骨之痛,我又怎能容许他人犯你遗容?”
他一面说着,一面在李沽雪手心刷刷划几笔,是一个“喉”字。因为他刚刚看见眼前这位是有喉结的,容貌虽然确与画像一般无二,可是他们推测荣五不是女子?世上哪有女子长喉结的。若有喉结,当时又是怎么骗过查验之人的?
李沽雪连着他的指尖一齐握在掌心,嘴上道:“可我能如何呢?别人作成我的人像,那也是别人的。二郎,我不愿你孤单,可也不愿你成日对着别人的皮做成的人偶。”
哇变态。温镜心里吐槽了一下李沽雪的即兴台词,努力尝试辨认李沽雪一面声泪俱下,一面在他手上写的字,是一个“伤”字。李沽雪一面写,一面装作娇弱哭腔:“你能对着别人的人偶想我,便也能对着别人的真人想我!二郎,到那时我又怎知你心中想的还是不是我?”
是你吗,温镜心想,脑残偶像剧编剧,是你吗。他明白“伤”是说当日荣五在颈边伪造了伤口,骗过在场所有人,或许他也能想法子用伪造的伤口或是旁的法子将喉结隐去。
温镜翻过李沽雪的手掌开始划拉,写了一个“胸”字,意思是喉结能收放自如,胸也能吗?不是说还看到人家胸了?同时他嘴上接着李沽雪的话道:“你岂不知我心意。”
你岂不知我心意,深情缱绻的这一句,又是这么一把好嗓子,船舱内愣是回声阵阵在耳边回响不绝,再加上手心一点温热,李沽雪心头一荡。他握着温镜修长柔韧的手掌,险些分神。不过眼下这关口却容不得他分神,他思忖片刻,在温镜手心也写了一个“胸”字。
温镜眼睛跟着他的指尖,也确实。这个时节已经深秋,谁穿的也不是单衫,方才惊鸿一瞥,他和李沽雪确实也没有一照面就盯着别人胸瞧的毛病,确实不能确切知道眼前这位胸前是何光景。李沽雪也是这个意思:你焉知这位有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