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看过了?”温镜人早已飘出去几尺远,几句话沿着在金陵深秋的晚风,消散在繁华背后的这条小巷子里。两边人家既然都查过,这儿还能漏了什么不成,若有线索还等得到现在。
两人到了路口,一架毫不起眼马车安安静静靠在边上。温镜四处看了看:“随行的没有看守的人吗?”
“有,说是有四个随守马车的。”郡府的府兵。
温镜略一思忖:“马车,马呢?”
问得好,这也是李沽雪看了他师弟留下的笺子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要说荣五带着伤一打四,然后毁尸灭迹,有这样的功夫必然用不着骑马,缘何连人带马都不见了踪影。
他却还没解释,温镜那头已自言自语道:“不对,马蹄声动静太大,荣五不会骑马走的。”
李沽雪叹一口气,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不费劲。他在车前蹲下身,指了指草丛之中,示意温镜来看。原来是一滩血。已经干涸得七七八八,混在泥土里,杂草遮着,倘若不细看,尤其又是夜间,十分地难以辨认。不过这又很奇怪。温镜冷不防问:“这宅子里靠近这处外墙住着什么人?昨夜里什么动静也没听见?”
他停了停,又直直看向李沽雪:“我说,你们还查出什么来了,能不能一气儿说完?别我问一句你吭一声的,干什么?磨豆子?”
李沽雪一愣,随即不禁有些感慨:这人很少对着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唉,要是语气里没有那么一点子嫌弃就更好了。他老老实实答道:“没有,不仅这家,附近几家无论是主人还是仆妇都没听见什么异响,旁的…旁的也确实没什么线索了。附近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车中也没留下什么,”末了他回望着温镜,真成道,“真的,没了。”
温镜看了他片刻,才点了点头转开。他在思考,这个荣五,挺厉害啊,悄无声息解决四名看守。他听了大致的来龙去脉,便以为这四人是李沽雪他们两仪门的弟子,肯定是有武功傍身的,即便以为是运送尸身,不设防,那也是很难在四人没什么反抗的情况下将他们毙命的。
没错,温镜推测四人没什么反抗。不然不可能一点痕迹也不留,一点声响都没有。纵然是脑袋上挨一巴掌那还有半声惨叫呢,何况还是四人,荣五难道能同时偷袭四人,他又没有三头六臂,周身又没有兵器——人是半果着裹在被子里抱上车的,如果带着兵器一定会被发现。
没有兵器,那他用的就是暗器,或者,温镜想,或者是用毒。
可是既然荣五能在顷刻之间使四人一齐没了声息,那他杀人又为什么会留下血迹?尸体又去了哪里?他喃喃道:“不惊动一墙之隔的人,一个人,把四个人杀了,我能想象;这么短的时间尸体还处理了,这我实在想象不来,马车还没动。”
所以也不存在架着马车处理了四具尸体的可能。
李沽雪忽然道:“这个血,不像是人血。”
啊。温镜想了一想,早说啊。不过那就说通了,不是人血,那就是马血。荣五的暗器或者他的毒,对人以外的动物可能作用甚微,他需补上一刀,因此留下了血迹。
可温镜还是不懂,他问:“也就是说这里昨夜有五具尸体,四人一马,为什么要连马也宰了?”
末了他忽然深吸一口气,左右转了两圈,神情相当疑惑。
温镜是个没那么多表情和小动作的人,相反他平日十分沉稳,十分冷,十分静,李沽雪刚想问他怎么了,就听他道:“你闻见了吗?有股香气。”
李沽雪刚想说没有,忽然心中一动。困住他们的无非就是这样一个疑问:荣五是如何杀了人,又是如何在天亮之前悄无声息地处理了尸首。可如果不是荣五一个人干的呢?如果杀人的和处理尸首的根本不是同一人呢?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尸首…
他一把抓住温镜,轻声问:“是什么香气?是不是隐隐约约、有些甜腻的香气?”
温镜不期他竟然说得上来,但还是照实点了头,他觉得李沽雪脸上这会儿的表情活像种了彩票。中彩票的仁兄做梦似的问:“是不是带着点什么东西,像是树枝叶子腐败的气味?”
!是啊!温镜心想就是啊!他方才绞尽脑汁也未想到该如何形容萦绕在他鼻尖的气味,李沽雪一说他终于恍然大悟:确实是一种生物腐朽的、有些腻人的香气!闻着令人没来由地不太…不太欢喜。
“这是何物?”
李沽雪看着他,眼睛奇亮:“我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是彼岸花的香气。”
…?温镜被看得莫名其妙。另外,彼岸花还真有啊?不是编出来的吗。
“你方才说,一个人,不惊动四周把四个人杀了,可以想象;尸体还处理了,实在想象不来。阿月,你这话说的很对。因为确实不是一人所为。彼岸花无味,要非常近的距离或者非常大量的提炼才能有些微香气。这东西虽然不太吉利,但医馆等处还是会栽的,可是如此大量的用彼岸花,江湖上只有一个去处可寻:三途殿。”
第34章 三十四·台榭参差枕水湄
三途殿。
温镜没听说过。他疑问地看着李沽雪,有点你再不明白说清楚我就砍了你的意思,李沽雪连忙拉他的手赔不是:“阿月,你听我说——哎,我不是故意吊你胃口。”
他是没想到有人三言两语鼻尖一动就让他醍醐灌顶,一下子摸着了事情的脉络。他想一想,笑道:“走,此地不好,换个地方,换个地方哥哥跟你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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