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冰凉,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看到他的手轻轻抬起,但终究还是落下。他的姿态终于不再散漫,也不再调笑,却也不再亲昵,她终于难得的看到了他认真而疏离的一面。
“夏未央说陈遇体贴又有耐心,很能迁就人,还不喜欢吃酸,并且一直喜欢微笑。你和她可真是默契,夏未央找了一个和你性格想象的,你找了一个和她长相相似的。我们一个父亲生出来的,能没有像的地方么。还有,陈遇死的时候,夏未央那么愧疚和恐惧,甚至自杀,超出失去一个未婚夫所应有的反应限度。假如我一直装傻不提这些,你是不是就一直不打算说?纪湛东,你觉得这样很合适?”
他不语,走过来把掉落的杯子放回茶几上,接着走到她面前,半蹲下去。
“我没有和夏未央交往过。她比我低一届,但同属一个学院。她那个时候有好感的人是周笑非的表弟。”
霍希音觉得小腹有些疼痛,她觉得难受,却笑了一下,慢慢地说:“没有交往过能代表什么?代表没有情意么?你有好感的人依旧是她不是么?”
他看着她,说:“我的未婚妻是你。”
霍希音冰凉地笑:“那又怎么样。我无非是因为和夏未央长得像才让你注意到,即使在去年你都还没想过要忘了她。到现在,她有请求,你也有责任感地义不容辞去做。可你在帮助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知道后会是什么感受。那不是别人,那是夏未央。就算抛去我自身不提,我的亲人因为她和夏仪出的车祸,也因为她们霍家才支离破碎,公司才乌烟瘴气。我不追究不代表我就不知道,我不追究也不代表我不在意,她是谁夏仪是谁我永远记得。你知道这个却还希望两全其美,并且希望瞒住我,纪湛东,你难道不觉得荒唐?”
“你的私生活藏得真是好,竟然连周臣和沈静都不知道。我昨天还在想,假如沈静没有把你介绍给我,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或许就没这么多麻烦,和过去一刀两断也未尝不会。”
“纪湛东,你一直都是个好编剧。你总是有本事在每一幕落下的时候给出一个精彩的结局,意料不到,峰回路转,又皆大欢喜。我很想知道,这次你又想怎么圆满?”
霍希音的口吻自始至终都是平静,可她真的希望自己能有沈静那样的勇气,用经典的国骂问候一下对方以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但是她从小到大从没说过,此刻也依旧无法说出口。
她的手放在沙发上,指甲都因用力泛白。她有轻微的嗡嗡的耳鸣声,可她知道室内依旧很寂静。
纪湛东紧紧抿着唇,他的神色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他大概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诘问过,她的一字一句,就像是薄薄的刀刃,挑明了模糊,揭开了伤口,划出了界限。
只有灯光是柔和的,晕染了他分明的棱角,纪湛东的眉眼敛起,手搭在沙发上,大拇指在上面极其缓慢地画着圈。
良久后,他终于再次开口,烟一般飘渺的声音,淡而软,却异常粗噶:“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话。我对不起你是事实。我的决定影响不了你,你既然挑开,也必然已经做好了选择。你是走是留,想做什么,我自知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影响你,当初是我一时糊涂,全部后果我来买单。”
“如今你做什么都合适,你要打要骂,要走要留,我全都接受。我一直等着这一天,猜测你知道所有的事后会怎样对我摊牌。我把我们的开头做得她拙劣,总该受到惩罚。可假如你永远不知道,我会倾尽下半辈子来补偿。”
他的眸子始终锁住她,但霍希音一直扭着头。他说得极缓慢,顿了顿,又继续说:“对你,我只后悔两件事。第一件是当初的错误,第二件,是遇到你太晚。”
霍希音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她觉得晕眩,呼吸困难。纪湛东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伴随着越来越严重的耳鸣声。房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闷,她觉得浑身发冷,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在这个时候竟然还笑了一下,接着慢慢站起来,向房门走过去。她坐得僵硬,右腿已经发麻,起身的时候大腿碰到柜角,纪湛东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被她很快挣开。
“我自己能走。”
她闭眼,定了定神,稍稍有些清明,接着尽了最快的速度走向门口。她握住门把,身后纪湛东叫住了她。
他的话在她听起来又低又轻,模模糊糊地传进她的耳朵里,一点都不真切。
“……我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