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回来了,我就去找他,告诉他我不能要他的钱,阿岳告诉我,我是学艺术的,如果我满脑子还在愁学费生活费该怎么办,我永远都设计不出好作品,对他来说,钱并不重要,怎么花钱才最重要,他说,他觉得把钱投资在我身上,很值。”
“我承认,我被他说服了,后来一直到我毕业,他都资助着我的学费,但是他从不会要求我做什么,阿岳说,等我毕业以后,不需要去他那里工作,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并不需要我的报答,他只希望我能生活、工作得开心,像他一样开心、洒脱。希贝,阿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应该能够想象吧?”
童希贝用力点头:“没错,他就是这样的人。”
唐飞笑起来:“再然后,我找了另一份兼职,去凤凰山下指导一些艺考的孩子画画,帮助他们考美院,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弯弯。”
“弯弯从上海来,和两个女孩子租住在一起,提前一年就开始了备战。弯弯很勤奋,天赋也很好,第二年顺利地考上了美院艺术设计学院。”
“我成了她的师兄,也是她的好朋友,她很粘我,有时阿岳回到杭州,我会带弯弯去他的工作室玩,那几年,我们每个人都很快乐,似乎一点烦恼都没有,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却令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转了弯,尤其是阿岳,他的人生,几乎被毁灭了。”
童希贝心里一紧:“他……去了阿富汗?”
唐飞脸色铁青,点了点头:“我与他一起去的,做他的助手。”
童希贝大惊:“你也去了?!”
“嗯。”唐飞面色痛苦,“那时候我刚毕业,阿岳想做战地摄影的项目,他问我愿不愿意帮他一起做,我一点也不怕,自然是答应了。我们筹备了大半年,终于在那年春天去了阿富汗,我们待足了三个月,就在准备回国的前一天,我和阿岳走在喀布尔街头时,遭遇了人ròu炸弹袭击。我……”
唐飞突然双手抱住了头,嘴唇抖动着,似乎想到了那可怕的过去,“当时我离那两个绑着炸药的孩子很近,我看到了他们,可是一点都没有发现异样,阿岳其实已经走远了,但是他经验比我丰富,他回头看到了他们,突然就向我跑了过来,大声喊道:‘小心————’他用力地推开了我,然后,炸弹就爆炸了。”
“当时我以为我要死了,身边是一阵一阵不停的爆炸声,还有人群的尖叫惨呼声,等到一切平静下来,我爬起来时,只看到了阿岳摔坏的相机,他……他整个人被炸飞了出去,我爬到他身边,就发现,发现……他脸上已经血ròu模糊了,他的两只眼睛,都被炸坏了!”
童希贝捂住嘴,阿岳对她说到这些事时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可是如今听唐飞说来,却是那样的残酷又惨烈。
唐飞敲着自己的脑袋,眼泪再一次流下:“为什么我不能更警醒一些!为什么我不能提早发现那些异常!是阿岳救了我!如果没有他,我已经被炸死了。希贝,你说,我怎么可能离开阿岳,我怎么可能放得下他!因为我,他的整个人生都被毁了,虽然他从没说过怪我的话,但是我自己放不下啊!你不知道阿岳以前是多么潇洒的一个人,可是现在的他却被禁锢在黑暗世界里,一辈子,一辈子啊!一辈子都看不见了!”
童希贝按住了唐飞的手:“唐飞!唐飞你别这样,你不要这样想,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起码在我看来,现在的阿岳依旧很潇洒啊,我们不能把自己的一些感触强加到他身上,真的!我觉得阿岳一点也不喜欢我们同情他,可怜他,他需要的,是平等、尊重、信任,我觉得我完全可以理解他。你拒绝弯弯是因为放不下阿岳,而这正是阿岳不能接受的,他会觉得自己成了你的牵绊。唐飞,其实你应该和弯弯一起出国的,我相信阿岳更愿意看到你为了你的梦想而努力,看到你和弯弯一起得到幸福,你与阿岳认识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会不知道他的想法吗?”
唐飞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童希贝看。
童希贝叹口气,忍住眼泪,努力地笑起来:“以前你放不下阿岳我能理解,现在他身边已经有我啦,你还缠着他不放,难道就不怕我吃醋吗?”
她说得一本正经的,唐飞忍不住笑了:“希贝,你真的会一直留在阿岳身边吗?”
“当然会啊。”童希贝手掌托着脸颊,笑吟吟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