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三岁逃出马平村就是因为害怕杀人偿命,可这一刻他竟然希望自己死掉,他费了那么大力气活下去可这一刻他竟然希望自己死掉。很可耻吧以前那些求生欲去哪了?就为了张一回你想死?死是什么——唐皓你干脆打死我算了。

死是很疼的,可是当“我这种人也值得被爱”的幻觉破灭时,原来比死更疼。

第76章 番外2-严行视角

(三)

严行确实骗了张一回。

一个谎言需要用更多谎言去弥补,久而久之,谎言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而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所以发生的一切,严行都认了。

分开的那六年里,他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张一回,所以他常常在网络上搜索张一回这个名字。感谢伟大的互联网给他窥视的机会,也感谢张一回的父母没有给他起名叫张磊张强或者张勇。

张一回去台北交换,严行知道这是学院为了保护他,帮他远离是是非非的中心。

张一回获得推免名额,保送到重庆的一所大学读研,严行有些疑惑,怎么去重庆了?离北京那么远。

张一回硕士毕业,严行在淘宝买了个知网账号,一口气把张一回的硕士学位论文和三篇期刊论文都下载下来。张一回的论文都是和商业有关的,说实话严行看不懂。有一天晚上严永宽又把严行狠干一顿,然后醉醺醺地抓住严行的头发:“你是不是恨我恨得想杀了我?”

严行低眉顺目说:“没有。”

严永宽哈哈大笑,笑完了,拨弄两下严行腿间始终疲软的东西:“你就是想,也不敢嘛。因为你怕我把你杀了自己亲爹的事情告诉那小孩儿,你还怕我再去收拾他……严行,我当年可没看出来,你是个情种呀。”

严行低着头,不说话。

严永宽继续说:“你拿我有办法吗?没办法。严行我告诉你,这人啊生下来就有等级,你这种贱货,就是一辈子翻不了身。”

他说完,摇摇晃晃地走了。

严行觉得身后一裂一裂地疼,趴在床上起不来。他百无聊赖地抓过手机,打开张一回的论文。“abstract”是什么意思来着——摘要吗?当时他可是认认真真地学过英语,还买了一本《the kite runner》。可几年不学,到底还是忘光啦。不说那一行行英语,就是下面的中文也看不懂,利率市场化进程?净息差收窄?swot分析?这都是什么?

严行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笑话:那一个个字我都认识,可连起来它们在说什么呢?!

我就是这样。严行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该骗张一回,可是他愿意用他的——尊严?人格?通通没有——生命吧。他愿意用他的生命发誓,他是先爱上张一回,然后才欺骗张一回。也许爱情真的能蒙蔽人的眼睛,和张一回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严行真的以为自己能摆脱严永宽。他自欺欺人地找了很多理由:严永宽得了癌症,虽然据说是早期,可也许……严永宽已经没几年可活了?而且这么多年了,严永宽也该腻味他了吧?还有,还有苏纹,他走了还有苏纹在,苏纹是女人,她更像严永宽的小姨。

那时候还不知道,他的卑微的愿望——成为一个正常的普通人——那么难。

严行面无表情地抹掉脸上的泪,他对自己说,满足点,起码张一回现在过得不错,起码还能通过这种方式,偷偷窥视张一回的普通人的人生。所以后来在北京西站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身边的乘客都在议论那个神经兮兮的小伙子,只有他攥着拉杆箱的手在打颤。是张一回在喊他的名字,别说一句话,张一回喊一个字,他就听出来是张一回了。

但是他已经认了。他是这个世界的背面的人,而张一回是这个世界的正面的人。他已经认了。

(四)

当张一回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严行脑子里“轰”的一声。他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完了屋里还有今晚刚约的人怎么办?

在严永宽倒台之后的半年里,严行约过七八个人,他干人,也被人干。说不上为什么,可能真的是空虚吧?严永宽就这么倒台了,连他的身体都像一个泄气的皮球软塌塌瘦下去,严行以为自己还会被折磨很多很多年,结果竟然,严永宽就这么大限将至。

严永宽完蛋了,严行无所事事。有时候他会在床上躺一整天,什么都不做,只安静盯着天花板上的日影,太阳东升西落,那影子长长短短地变。当影子消失时,夜晚降临。严行困了,喝两口水睡过去,如此度过一天。

所以他去约了人,他想自己得做点什么,否则他可能真的会死在房间里。和那些人做爱的时候他大脑空空,身体有快感也有痛感,总之无非是做爱时会有的感觉。好像多年前张一回说“我还有一床被子你可以先盖着”时目光在他身上灼出的那个洞,至今仍然在。只是他的身体里已经没有柔软的器官和腔腺,他的身体是空的,风可以从那个洞灌进去。激情过后身边陌生的男人睡着了,严行抬起自己的手,骨节凸起的纤长的手,皮肤有年轻的光泽。没错他才26岁,但是他怀疑自己已经很老了,皮肤像蛇蜕,一摁就会塌陷下去,再摁,他整个人就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