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姨不说话,包扎好了才说:“去医院。”
南津仰头望着华姨,他的表情似乎在说“没那么严重”,但实际上他半晌一句话也没说。
最终,也只是喃喃道:“我只是不小心……别叫慕先担心。”
于是在电话里,华姨委婉地说是南津被碎片割伤了手腕,但南津是有过自杀的前科的,耿介再明白不过了。
那还是在南津最难过的时候,那时候南乔刚死——南津是个孤儿,从小没依没靠,只有这么一个跟他一同在孤儿院长大的姐姐,两人算是相依为命。为了凑够南乔的医疗费,南津阴差阳错上了耿介的床,但南桥还是死了。
南乔刚死那会儿,南津几乎得了失心疯,那时他还不到二十,正是最得人喜欢的年华。南津长得钟秀,性子又纯,一个人孤伶伶地在病房里哭。耿介还从未见过一个人悲痛成那幅样子,好像连自己的命也能哭掉半条去,心一软也就顺手救了他。
刚开始的时候,耿介把他安置在疗养院里,专门养几个人照顾他,又请最好的心理医师来给他做治疗,隔几天就抽空亲自去看看。
南津情绪崩溃后,整日痴痴傻傻的,后来好转一点,便开始跟医护人员对抗,不吃不喝。医生说他这是完全丧失了求生欲,一心寻死了。
那个时候耿介刚刚得了祖父的命令,要彻底解决这件不堪提及的艳事,预备就此对南津丢手不管,只是去见他最后一次,起码给他一个安排。哪知正碰上南津自杀未遂,一堆医护人员围着他转,而他本人神情晦暗麻木地躺在床上,只有耿介进来的时候,他的眼珠子才微微转了一转,不甚明显地注视着耿介。
他认得自己。耿介当时略有些惊奇地想。
作者有话说:
哈,没存稿了好开心(?)
第6章
耿介早已记不清最初见着南津是什么样的情形,比起经年累月的陪伴,再惊艳的初见也未见得多么刻骨铭心。但那一次跟南津的对视,他始终记在心里,似乎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后来祖父去世,耿介才又回忆起南津跪在病房里悲声痛哭的样子。他跟祖父也算相依为命,但祖父去世,他却没有南津那样的悲痛。耿介努力回忆南津当时的状态,相形之下,自己显得那么寡情薄义。
被某种无形的念头驱使着,他又去找南津,坐在南津身边陪他晒太阳,似乎想让他分给自己一些悲痛。
当时他熬了好几天,虽哭不出来,眼睛却也熬红了,显得整个人有些憔悴,便戴着宽宽大大的墨镜遮住眼睛。南津不声不响地,突然伸手把他的墨镜摘了,世界一下子明亮起来,让他不自觉眯起了眼。天是蓝的,树是绿的,面前的青年沐浴在树荫漏出的阳光里,神情麻木,把抢来的墨镜挂到自己鼻梁上。他脸小,戴着这么大的墨镜显得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爱。
耿介侧头看了他一会儿,想起他在病房里那会儿,刚从死神手里缓过来,身边那么多医护人员,却都被他视为无物,独独只将自己看在眼里。一瞬间,像是产生了奇妙的磁场反应,世界之大,来去匆匆的皆是虚幻的热闹,也只有他们两个坐在一起,两个孤独的灵魂,共同坐在阳光之下。耿介伸手把南津揽到面前,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跟我回家吧?”耿介问。
南津没有回答,只是任由他揽着,过了会儿,像是太无聊了,他伸手去揪耿介的衣角绕着玩儿。耿介将他的手攥进自己的手里,就此,再也没有丢开过手。
但现实总不会像童话故事一样,一心奔向一个完满的结局,便再也不会横生枝节。南津曾经说,假如没有耿介,自己早就死了。但现在耿介不得不承认,有自己在身边,也没能让南津过得很好。他的病又复发了,而且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耿介甚至不敢想南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像以前一样,睡不着,吃不下,神思恍惚,心情抑郁……那么多症状,他自己一定知道,却找出来各种理由糊弄了过去。就好像这一次,他不再期望耿介能够陪他度过这一切,能够给他又一次新生。
耿介赶到医院的时候,南津正躺在病房里休息,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样子,耿介光是看他这么躺着都有些受不了。他的手腕已经重新包扎过了,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但耿介仍然忍不住要仔细看看。
“慕先?”华姨推门进来,耿介回过头示意她安静,华姨便说:“不要紧,医生给他开了药的……到底能睡一个好觉了。”虽这么说,她的声音仍然是放得又轻又缓。
“哪位医生?”耿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