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想象,这种被人控制的恐惧无力就像是附骨之疽一样,从记事起就纠缠着宋寒章,哪怕宋律已经死了,他所造成的阴影也将纠缠宋寒章一生。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宋律已经成功了,他彻彻底底地改变了宋寒章的人生。如果没有他,宋寒章也许会成为一个罪犯,也许会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有可能成为申屠鸿那样善良、热爱奉献的人。但他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不会永远深深地掩藏起自己,不会对一切都保持怀疑的态度,也不会有这种根深蒂固的不安和冷漠。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我十六岁那年,那个时候我已经足够成熟了,至少已经能完美地伪装出宋律想要的样子,他基本上已经确信我被‘矫正’好了,他很满意,也很自豪,甚至可以说是得意的。他终于把我父亲留给我的肮脏的基因‘改善’好了,我越来越像我的母亲了,温文尔雅、勤学刻苦、待人和善……总之不像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我也觉得我伪装得很好,唯一一眼就看穿我的人是陆刃。”

——你这个样子真是可笑极了,简直和我一样,啊不,你装得比我像样多了。几年不见的陆刃笑嘻嘻地围着宋寒章转了几圈,嘲讽地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陆刃的母亲是宋律的妹妹,也就是说宋律是陆刃的舅舅,不过他们两人相看两厌,他觉得陆刃也需要矫正教育,不过陆刃的母亲溺爱儿子,在陆刃回家告状后就再也不买他的帐了。陆刃小时候很自由,因为家里开武馆,从小就在那里厮混,放假了就去北方深山里的外公外婆家,漫山遍野地放风,到处招猫逗狗欺负山鸡野兔,有时候几天都见不到他的踪影,差不多就是放养的野生动物。”

林觉忍不住插了句嘴:“他小时候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不然怎么变成这种变态的性格?林觉在心中腹诽。

“没有。他家庭关系和睦,父母健在,性格也都很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小康之家,至于性格只能说是天生的,最多是这个游戏给了他放纵自己的机会。你会在大学里见到他,已经说明他以前没有那么胡作非为。”

林觉勉强认同了这个说法。

“也就是那一年,宋律死了。死因是很平常的车祸,车祸导致严重的颅内损伤,脑水肿严重,医生取下了他的一块头骨以免脑水肿压迫神经,但最终还是伤势过重死亡了。人生真是奇妙,那时候我的心情大概是快要服刑完毕的囚犯突然得知自己沉冤昭雪无罪释放了。反正从那一天起,我彻底自由了,再也不用汇报,不用写检讨,也不用关禁闭,我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不用再瞻前顾后深思熟虑。但是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直到现在我仍然按照他画好的轨迹行走,我不知道这种习惯还会持续多久,但总有一天,我会自由的。”

“你当然会自由的!”林觉肯定地说,比任何时候都肯定,“我们一定会活着离开这个游戏,你会得到你想要的,我也会。”

宋寒章看着壁灯的眼神从追忆的迷惘中慢慢找回坚毅,甚至还有一丝笑意:“我都没有你这么自信。”

林觉摸了摸手背上的两条烫痕,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是没那么自信,不过我对你有信心啊,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背负别人的期待应该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对宋寒章来说,他厌恶背负宋律的期待,但是对于林觉的期待,他的感觉却截然相反。

他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这种期待意味着他被人信任着,几乎无条件的信任。在他的眼中,这已经是一个人能够给予另一个人最至高无上的情感了。

“你不害怕我吗?有时候连我也觉得自己不正常。”宋寒章问道,盯着林觉的眼神专注到近乎贪婪。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又不会想杀了我。”林觉莫名其妙地反问,“就算你爸爸是连环杀人犯,那和你也没有关系啊!把他的罪行强加在你身上本来就是很荒谬的事情。”